第38章(第6頁)

  站在堂上,賈薔心底無奈。

  本想直接去瘦西湖上赴宴,盡管這個東道對他來說意義不大,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能結識兩個地頭蛇,譬如徐家徐臻那種。

  畢竟他初來乍到,做事總是要用到人,若果真能結交兩個可用之人,那也不錯。

  因此賈薔心中雖不耐社交,卻還是願意前往。

  隻是沒想到,剛出鹽院大門,就被王管家親自追了出來,言道林如海喚他前去。

  賈薔本以為果真是林如海有何大事,急着要見他,不想卻見到了他極不想見的老頭兒,韓半山。

  仕宦一生的韓彬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他不情願,冷笑一聲道:“若非看在你是如海弟子的份上,你便是想為老夫辦事都不夠資格!在都中種下那般大禍來,猶不自知,莫非你就全靠着你姑祖丈給你去擋刀子?如海老弟曆十數載,受過多少磨難,嘔心瀝血積攢的那點清譽,你想都用來給你補禍不成?”

  賈薔聞言,面色微變,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目光直視韓彬,沉聲道:“半山公何須說這些?我賈薔年紀雖幼,但行事素來問心無愧。當日在醉仙樓教訓長随要敬忠君父,若此為過,我認了。于太上皇聖駕前,我陳述己意,毫無圖謀名利之心。不想清流士林卻以為我谄媚無風骨,但我絕不認此污名!

  我雖為愚頑之輩,然心中自有傲骨。試問,哪個利欲熏心的佞幸無恥小人,甘願自斷仕途之路,以證清白?那日,罵名還未起,我便在太上皇禦前表明了态度。若如此也算佞幸,誰還能比我清白?

  便是半山公你,就沒說過幾句頌聖之言?

  更不用提那些清流官員,他們跪拜上官、阿谀奉承的模樣,想來半山公也絕不會陌生!

  媚上而欺下,相比于他們,我賈薔當得起傲骨铮铮四個字!

  至于種禍……

  呵,若這片朗朗乾坤,連一位敬忠君父之人都容不下,那他們隻管來尋仇報複便是!

  我賈薔,甯肯站着死,也絕不低頭去領那卑鄙的誣陷之名!

  最後,小子鬥膽敢問半山公一句,既然朝野上罵聲一片,既然你們一個個都滿腹乾坤正氣,以為太上皇是奢靡無道之君,那景初年間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就算不來個文死谏,至少也該像我一般,退出那昏暗的朝堂,獨善其身以證清白吧?

  那時都做不到,這會兒站在岸邊冷嘲熱諷,又算什麼?”

  “放肆!”

  等賈薔一股腦發洩完怒郁之意後,林如海呵斥一聲,道:“若都如你這般任性,這天下黎庶又當何去何從?半山公二十八載仕宦在外,遍曆大燕苦寒州省,每回離任,百姓如失父母,萬民傘都不知收了多少把,也是你這黃口孺子能褒貶的?半山公指點你兩句,是你天大的造化。等閑王孫公子,求到門下想得其指點而不得,偏你不知好歹!”

  賈薔聞言,對林如海微微躬身一禮,道:“先生,弟子豈能不知半山公二十載清廉公正,養天下之望,若得其看重,日後可登青雲之梯?隻是,弟子狂妄,實以為道不同,難相為謀。若果真忍耐下來,投靠半山公名下,反倒成了包藏禍心的小人。”

  林如海聞言皺眉,想說什麼,一時卻又不知該怎麼教訓。

  然而就見韓彬老農一般的臉上,稀疏的眉頭皺起,看着賈薔道:“你這少年郎,還真讓老夫刮目相看……也是,太上皇何等人物,能入他眼的,又怎會是平凡之輩?隻是,你想做個遺世獨立之人,卻未免太可笑了些。如海已經收你當做弟子,為你遮風擋雨,你現在再想一人做事一人當,豈不遲了?這會兒我做的事,除了于朝廷社稷有好處外,對你姑祖丈同樣有利。怎麼,隻想沾光,不想出點力氣?”

  賈薔沒想到這老頭這般老辣,根本不理他說什麼,甚至都不知怎麼就看透他的心性,因此抓住“林如海庇佑他”這張牌猛打,讓他無可奈何,隻能道:“半山公,你到底想讓小子去做什麼,能否直言?”

  韓彬哼哼冷笑了聲,道:“早如此便是,一肚子牢騷話!”

  一旁林如海呵呵笑道:“薔哥兒啊,半山公在天下最艱難之地,為官近三十載。什麼樣的人物,什麼樣的手段沒見過?若連你都對付不了,如何能負今日之望?”

  賈薔默然不語,心中卻道:

  古往今來并非無此等人物,隻是,又有哪一個,能落得好下場?

  罷了,不和這老官兒一般見識。但他要是提出什麼非分要求,以他作刀,卻是多想了……

  林如海的恩義,他自有他的法子去償還,卻不會因此受這倔老頭的驅使。

第016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