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草堂上諸人的面色隐隐有些微妙,彼此間眼神閃爍。
然而,藤椅上的齊太忠,依舊恍若未覺,垂着眼簾,靜靜的坐在那裡。
見此,沈家老家主沈聰忍不住問道:“七爺,昨兒你家大房長孫和京裡來的那位一起去的四喜樓,昨晚的事,齊家莫非提前知道了?還是說,齊家已經站到了那邊?”
此言一出,草堂上一片靜寂,諸多雙目光,都死死盯着齊太忠。
齊太忠的面色卻依舊沒怎麼變,緩緩擡起眼簾來,目光卻隻在幾個與他一般頭發霜白的老人頓了頓,最後緩緩道:“多少年了,揚州府,沒這麼亂過。”
沈聰大聲道:“隻要七爺你老在,這揚州府,就亂不了!”
其他幾個老家主也紛紛大聲附和起來。
和年輕一輩大多隻是聽過齊太忠的傳聞不同,這些老人,卻是真正見識過齊太忠這一身的傳奇的。
無人不拜服!
對他們來說,這頭齊家銀狐,便如神人一般,不可戰勝。
然而,齊太忠卻淡淡看了眼方才開口說話之人,笑道:“老喽,鎮不住了……”說着,笑容轉苦道:“即便未老,遇到如今這大變局,大勢之下,小小一座揚州府,又豈能抗衡?”
都是人精,聽聞齊太忠的話,幾個老頭子率先變了面色。
陳家家主陳峤皺起白眉,緩緩道:“七爺,果真到了這個地步?京裡一場風波,韓彬等人被貶出京,形勢不是已經開始轉好了麼?”
齊太忠呵了聲,淡淡道:“你果真如此以為?”
“這……”
陳峤面色微變,張開口,卻說不出許多話來。
李家老家主看起來要年輕不少,頭發中還帶一些黑發,一對眉毛也隻是花白,他身子骨看起來頗為強壯,聲音也粗重,道:“如今就盼着太上皇萬壽無疆了!”
彭家老家主倒是更明白些,卻也更悲觀些,他搖頭道:“太上皇上次出宮,解決了最後一樁心頭記挂之事,就又回九華深宮榮養去了。他老人家不理外朝之事多年,更不會為了千裡之外的幾個鹽商再出來。眼下京中一切照舊,隻是為了不打擾太上皇的清靜。可外省卻沒這個擔憂,也不需要忌諱什麼。七爺說的不錯,終歸到底,不是他韓半山和林如海想做什麼,若隻他們想做什麼,反倒好辦了。可是,想要革新大政的,是乾清宮裡萬歲爺的意思!這種大勢下,咱們尋七爺又有什麼用?”
吳家家主聞言,勃然大怒道:“那怎麼辦?隻能坐着等死,讓林如海和韓半山把咱們一家一家的抄完殺光?!咱們朝廷裡又不是沒有人,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陳家老家主好奇問道:“吳聘,你準備如何魚死網破?你要造反麼?就憑你手下那百十号鹽丁?”
吳家家主厲聲道:“何須造反?隻要咱們把鹽田都毀了,把鹽裡攪上石灰,兩淮鹽地沒了鹽,江南六省百姓都過不了年。就算還有鹽,那些泥腿子又有幾個吃得起鹽?到那時候,自有人揭竿而起!”
彭家老家主則沉聲道:“你這是想讓我們都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吳家家主大怒道:“難道眼下就能落得一個好字?”
齊太忠擺了擺手,草堂内瞬間安靜了下來,隻聽齊太忠淡淡道:“還不至于此……筠兒昨夜,是受人之請,才同去的四喜樓,對此事,知之不清。不過,老夫已經派了二子前往鹽院衙門打聽了。得了準消息後,再看看到底是什麼緣故。總之,老夫不以為,一個林如海,就能将咱們這幾家都抄個底朝天。至于白家……就當是前車之鑒吧,你們各家誰還有不幹淨的地方,早早抹平了才是。真要讓人翻出鐵證來,誰也保不住你們。白家抄家,難道是因為鹽務?鹽院衙門當着揚州府的面抄家拿人,罪證公布天下,誰會說鹽院衙門是在打壓鹽商?”
聽聞齊太忠這話,大部分的人一下就心安了下來。
既然齊太忠說了,一個林如海抄不了他們,那林如海就一定抄不下去了。
至于那些罪證,各家裡倒是都有一些……
草堂内正說着話,就見齊家二爺齊萬海大步入内。
齊太忠一生不知生了多少子嗣,但真正掌管齊家大權的,唯有三個嫡子。
長子齊萬年自不必多說,這次子齊萬海,為人四海,交友廣闊,深得齊太忠的喜愛,在齊家負責江湖事。
齊萬海進入草堂後,先與齊太忠見禮,又與幾大家族的前任家主見禮,最後道:“問出了個大概,但摸不準有幾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