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一品德,似乎仍舊流淌在我們民族的血液中,不曾淡去。
也許,這和我們的族人,活的太過艱難有關……
然而不管怎樣,至少在賈薔這裡,二世為人的他,不會薄待每一個幫助過他的人。
尤其是那些,真心幫助他的人……
他為何對薛蟠這個中二大頭另眼相待,除卻薛家豐字号本身有大用外,便是因為當初薛蟠幫助他,隻是因為覺得他人還不錯,順手為之。
雖隻是順手為之,卻不包含任何功利色彩,這樣的相助,賈薔自然記在心裡。
而其他人,譬如神武将軍府的馮紫英,譬如恒生布行的王守中,譬如淮安侯府的華安,與他們結交,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有功利交易色彩,所以,賈薔會在感情相交上,點到為止,邊界在哪,分的清楚。
來到揚州後,徐臻幫過他,雖然隻是說了句公道話。
林如海幫過他,梅姨娘幫過他,齊家現在也幫過他……
但所有的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含有一些别樣心思在。
包括林如海和梅姨娘。
當然,他們并沒有惡意,賈薔也真心感激他們。
隻是,和眼前這個女孩玲珑剔透如水晶的誠心相比,終究不一樣。
“咳……你看甚麼?”
黛玉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女紅,轉頭看着賈薔,見他望着她怔怔出神,俏臉飛霞,忍了好久,終于忍不住,清咳了聲後質問道。
賈薔回過神來,卻沒甚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笑,道:“你這人還怪有意思,長的好看了不起麼,還不許人看?”
黛玉聞言心頭一跳,面上先是滾燙,随即又沉了下臉來,道:“薔哥兒,你敢對我不尊重?我去告訴爹爹!”
賈薔歎息一聲,正過頭來,雙手枕于腦後,望着屋頂房梁上的雕花,彎起嘴角笑道:“林姑姑這話就太傷人心了,若是對你不尊重,這幾日我又忙活什麼呢?不就是因為太尊重你,不想讓你擔憂姑祖丈的身子骨,所以多跑跑腿奔波操勞麼?誰知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視我為水溝啊。”
“呸!”
黛玉聞言,本還心軟擔心賈薔真的傷心了,等聽到他最後拖長腔調的兩句歪解後,便放下心來嗔笑道:“偏你愈發淘氣,原還隻當你是個穩重的,誰知,誰知如今越發不像了。”
賈薔呵呵了聲,随口問道:“林姑姑在繡什麼呢?”
黛玉見他這般讨厭,總是随心所欲的轉換話題,星眸一凝,盯着賈薔哼了聲,卻還是回道:“沒繡什麼,隻是瞧人家都有荷包用,獨你可憐沒有,所以就繡一個,隻當打發閑功夫了。”
賈薔放下手臂,仰起脖頸瞄了眼黛玉手中攥着的一個青色荷包,上繡屋檐青竹,精緻清新,因而笑道:“極好極好,有此雅氣,縱荷包内裝有金銀俗物,也可抵消俗氣了。”
黛玉嗔他一眼,走上前将荷包遞給他,見他面上雖仍挂着懶洋洋的微笑,可眉眼間的疲憊還是清晰可見,猶豫了下,她輕聲道:“薔哥兒,你救了我爹爹,如今又為他的事奔波操勞,我還沒謝謝你呢。”
賈薔呵呵一笑,從黛玉手中接過荷包,仔細看了看後,在手中搖了搖,道:“這個,就夠當謝禮了。”
黛玉卻緩緩搖頭,黑白清明的星眸看着賈薔,道:“姨娘說,你是太上皇欽點的良臣,正因為這個,所以爹爹和那半山公才想要你當刀,替他們剖開江南難局。你出面頂在前頭,他們就輕快許多。隻是世上事難兩全,他們容易些,可你卻要被背後的權貴忌恨。薔哥兒,你可會怨我,是我的緣故,老太太才讓你來揚州的……”
眼見黛玉自責的隐隐紅了眼圈,賈薔輕聲笑道:“林姑姑,你把姑祖丈和韓半山想的有點輕。他們雖然的确是利用了我,因為我的出面,也的确讓姑祖丈和韓半山減輕了些壓力,可他們此舉,卻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他們個人的功名利祿。即使有這種想法,他們升官的初衷,也并非是為了高官厚祿,恰恰相反,他們是在自讨苦吃,因為他們所做之事,是我連想都不願去想的登天難事。
我呢,和他們比,就小家子氣的多,做不到為國為民舍身奉獻,但為他們承擔一些仇恨,分擔一些壓力,還是做得到的。尤其是姑祖丈,他不僅是我的親長,還是我的師長。往後,我也還要在他的大樹底下乘涼。
所以林姑姑,你就不必多想了。果真這幾日讓姑祖丈去熬,他身子骨勢必要受到影響,熬壞了身體,那個時候才有你見天兒落淚的時候。現在……沒事偷着笑就是了。”
“呸!”
賈薔的一番家國大義沖刷去了黛玉心中的負罪感,再聽他這般打趣,黛玉沒好氣道:“真是不識好人心!回頭我就跟爹爹說,讓他多多指派你,好讓你多分擔些,多承擔些。到那時,我才沒事偷着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