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猶豫了下,還是說道:“聽寶玉他舅舅說,薔哥兒在揚州府幫着妹婿做下了好大的事,極得皇上的心意。妹婿那邊,也收了他為弟子。先前因為薔哥兒之故,名滿天下的半山公都不得不出京,結果到了江南,妹婿親自出面,化解了兩江總督半山公和薔哥兒的恩怨。妹婿祖上四世列侯,為了天家辦事,先喪嫡子,再亡發妻,不論功勞,單這份苦勞就夠讓天子降下諸般聖眷。薔哥兒受妹婿重視,說不得,天家是看在這一點上,才賜下的恩典。”
賈母聞言就更不高興了,坐了起來,眉頭緊皺道:“此事當真?豈有這樣的道理?論親疏,那孽障和姑爺早出五服了。且在家裡,都是寶玉和姊妹們一起陪着玉兒頑耍,就讓他跑一趟腿去揚州,倒成了他的功勞了?就算偏疼,也該疼寶玉才是!”
王夫人苦笑道:“薔哥兒那孩子……老太太也是見過的。和尋常孩子不一樣,是個有心計成算的……”
“甚麼尋常孩子?”
賈母打斷道:“他是和正經大家公子不一樣,沒個爹娘教養,野的很!!我明白了,必是他去了南省,在玉兒她爹跟前花言巧語,哄騙他們。真真是混賬透頂!”頓了頓又罵道:“琏兒那小畜生也是沒用,旁人不知道薔哥兒是什麼德性,他難道也不知道?就不知道在他姑丈面前說明白了!”
王夫人垂下眼簾,輕聲道:“隻琏兒說,也未必有用。我就是不解,大姑娘自己也該和妹婿說明白了才是。自她到咱們家來,老太太疼她比疼寶玉還狠些,姊妹們也處處讓着她……”
她是當娘的,每每看着寶玉和黛玉吵嘴後,伏低做小賠不是的模樣,心裡還是極難受的。
卻不想,受了那麼多委屈,賠了那麼多小意兒,到頭來好處都讓賈薔給得了去。
賈母聞言,臉色卻是一沉,道:“玉兒必是将這些都告訴姑爺了,隻是她也是個小孩子,隻知道是薔哥兒請了西洋番和尚救了她爹,所以才想讓她爹報恩。如今也算報完了,等回來後,一樣會讓她老子好好疼寶玉的。不然,我也是不依。此話我可以說她,你這當舅母的,就别多說了。可憐她早早沒了娘,賈家便是她的母族。你該多疼她些才是。”
王夫人心裡跟吃了一把蒼蠅一樣,面上卻還是賠笑道:“這自是應該的,老太太放心便是。”
賈母一輩子呆在内宅裡,自然不會不明白王夫人那點心思,她也不忍太過苛責王夫人,想了想道:“先前鳳丫頭和我說了她林姑丈進京後,多半會續個弦,扶個正室,沒有當一輩子老鳏夫的道理。又說了玉兒她娘留下的嫁妝的事……我原不願理會許多,不過後來想想,她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回頭看看,果真林家要再添個夫人,就把嫁妝先取回來,你替玉兒暫且保管起來罷。”
此言一出,王夫人一怔,随即心裡卻不知到底是苦,還是甜。
當年,賈敏出嫁時她已經嫁入賈府了,眼見國公愛女出嫁新科探花郎,那陣仗之大,縱金枝玉葉也難及,令她這王家二小姐何等眼紅嫉妒。
卻不想,如今賈敏早已身死,隻留下一孤女,當年讓她豔羨的嫁妝,居然要落到她手裡。
隻是……
她又何嘗不明白賈母此舉中的另一層深意?
但是,讓那個病秧子狐媚子當她的兒媳,她卻是萬萬不願意的。
嫁妝可以保管,人,卻要不得!
……
第0224章
福氣
“離卻了峨眉到江南,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山。”
“這一旁寶塔倒映在波光裡,那一邊好樓台緊傍着三潭。”
“路橋上楊柳絲把船兒輕挽,顫風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
隆安五年,大年三十。
揚州府鹽院衙門西路院,後樂軒。
一座小小戲台上,兩個戴着旦角行頭,可一看就知道隻有十來歲的小女孩,卻唱的極有韻味,再加上戲也是新的,所以連林如海都微笑着看的有趣。
唯有黛玉,俏臉上滿是笑意,隻一雙妙目,時而望向戲台,時而輕輕瞥某人一眼。
台上唱戲的兩個小旦,再加上另外十個,一共十二個精通唱戲的女孩子,便是賈薔還她荷包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