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苦笑道:“亮工的意思,咱們賈家還需要再壯壯聲勢,正好借着宮裡貴妃省親一事,讓外面看看賈家的勢頭,也好聚一聚父親大人舊部的人心,讓他們知道,咱們賈家依舊興旺。隻是,起園子,需要東府的會芳園打底。所以……”
賈母聞言,沉吟了好一陣,若隻是為王家出力,她斷不會做的,可既然是要聚賈家的聲勢,她倒不反對,念及此,她道:“正巧玉兒來家裡,又請我和大太太、太太去林府做客……也罷,我去讓玉兒她老子同那孽障說。”
賈赦忙道:“老太太,起園子花費嚼用實在不少,能不能讓東府也出一半?需知賈家的榮光,可不隻在西府!”
賈母聞言,面色一沉,就想駁回,可又想起鳳姐兒給她說起的傳言,她這個大兒子從東府摸去的财物,被宮裡勒令,一文不少的還給了東府……
再加上先前賈菖、賈菱送的銀子也還了回去,畢竟他在族中還要臉,所以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心中歎息一聲,再怎樣不肖,總歸還是她的大兒子,便勉強點點頭道:“也罷,我厚着這張老臉,一并說說。至于成不成,不能擔保。”
賈政聞言,老臉一紅,可見王子騰目光奕奕的看着他,最後有些難以啟齒道:“還有一事……”
賈母臉色難看起來,她最厭惡貪得無厭的人,卻聽賈政說道:“妹婿今日發下戶部公文,讓在戶部借銀的官員、勳臣和王公貴戚,在一年内将虧欠的虧空還上。”
賈母聞言,沉聲道:“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有甚麼好說的?”
賈政賠笑道:“時間到底緊了些,且都是好些年的借銀,一時半會兒哪裡還得上?”
賈赦也道:“母親也不是不知道,京裡那麼多高門,除了少數一二家能如咱們這樣的,多少世襲的窮官,空撐着個門面罷,不指着在戶部借點銀子,連年也過不去。如今這麼一突然讓人還銀子,哪裡還得上?”
賈母奇道:“你們同我說這些作甚,又不是還給我,難不成還讓我拿出棺材銀子給他們貼補去?”
賈赦、賈政、王子騰等齊齊賠笑,連說不敢。
最後還是賈政,有些難為情道:“還是想請母親,在妹婿跟前分說一二……”
賈母更奇了:“這等事,讓我去說?”
王子騰見賈政語窮,忙道:“若是我等去說,隻能是公事公談,老太太卻不同。都知如海純孝,當初老太太和國公爺不以嬌客相待,分明就是拿他當親兒子相視。若是老太太前去分說一二,衆高門勢必感老太太大恩,視賈家為恩人!”
賈母聞言,心裡又是一動,面上卻不肯應承,連連擺手道:“這些話我說了也沒用,你莫要指望我。國公爺在的時候,從來不讓我理會外面的事。一來不讓我耗費那份心思,二來,到底是婦道人家,不該摻和的事少摻和。去罷去罷,有甚事,你們自去忙你們的就是。擾的我頭疼……”
賈赦、賈政、王子騰、賈琏等人隻好告退。
西暖閣内,寶玉看着有意坐在門邊兒上的黛玉連連冷笑,尴尬不已,輕聲道:“林妹妹,舅舅他并非是那個意思……”
黛玉奇了:“你舅舅是哪個意思?你倒說說,他到底是哪般意思?”
衆姊妹見寶玉面色漲紅,額頭見汗,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紛紛心中感歎:
林妹妹還是那個林妹妹,嘴和刀子沒兩樣……
李纨怕寶玉再發癔症,她不好交代,便忙笑道:“好了好了,外面的事完了,咱們快出去罷。林妹妹好容易回來一遭,再尋思尋思,中午添些甚麼好吃的好頑的……”
這話寶玉就喜歡了,他本意也不在意王家,隻要不耽擱他和姊妹們頑樂,甚麼都好說,拍掌笑道:“今兒咱們作詩吃酒,如何?”
迎春笑道:“罷罷,再莫說吃酒的事,過年時你吃醉一遭酒,倒讓我們吃了小半年的排揎。”
寶玉笑道:“今日再不能!”
卻隻拿眼看向黛玉,不過黛玉的臉色卻一直不高興,他的神情便也漸漸落寞下來。
一行人出了暖閣,看到賈母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而賈母見黛玉如此,老人心中便明白方才的話必是讓黛玉聽了去,忙笑道:“好玉兒,方才你舅舅那些話,你萬莫同你老子說。他們外面的大事,原和咱們不相幹。”
黛玉聞言,蹙了蹙眉心,垂下眼簾道:“若是老太太有甚麼吩咐,我爹爹自然無論如何都要應承。爹爹在家常教誨我說,當年外祖父待他如親子,外祖母也不以異姓骨肉視之。便是……便是母親沒了,外祖母都未曾怪罪他,這樣的恩情,便是親生母子又能如何?舅舅他們,若有事與爹爹直說,我這做外甥女的,自然沒有說話的餘地。可是,可是他們讓老太太開口,就有些……就有些欺負人了。”
賈母見黛玉落下淚來,心裡本來就不滿,愈發壓抑不住了,惱道:“那起子貪心不足的,理他們做甚?一回回的,還沒完沒了了。升了官想要園子,要了園子又要銀子,要完銀子連我賈家的姑爺也要拿去賣了不成?”這最後一句話,可顯出老太太的不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