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語滞,王夫人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這些事,可是你告訴老爺的?”
賈薔冷笑一聲,道:“我豈有這個閑功夫?”
王夫人一時也不知該說甚麼,隻聽隔壁寶玉的哭喊聲越來越小,着實坐不住了,起身往那邊趕去。
等王夫人走後,賈母又問賈薔道:“果真不是你說的?”
賈薔無奈道:“我正在東府和恪和郡王還有尹家五公子商議大事,得多閑才會撂下他們,巴巴的跑來告寶玉一狀?”
聽聞此言,賈母立刻就相信了,姊妹們也紛紛點頭。
賈母歎息一聲道:“寶玉怎會做下這等事來?那秦家老爺和老爺素來相識,又是工部同僚,寶玉……唉,不給大人臉面,再怎樣寵愛,也不得如此。”
這話,倒像是賈母的性子。
正如她原先同甄家那幾個婆子說的那般:“見人禮數竟比大人行出來的不錯,使人見了可愛可憐,背地裡所以才縱他一點子。若一味他隻管沒裡沒外,不與大人争光,憑他生的怎樣,也是該打死的。”
不過,此話音剛落,就聽隔壁忽地傳來一道極慘的叫聲。
這下賈母哪裡還記得方才之言,忙站起身來,并不忘叫上賈薔,道:“快快,快去攔着老爺。”
賈薔忍笑道:“老太太方才不是說……”
賈母氣道:“那也不能果真看着被打死才好啊!”
薛姨媽也勸道:“教訓教訓就好,就怕打出個好歹來。”
賈薔呵呵一笑,跟在賈母、薛姨媽身後,正巧寶钗在身旁,他小聲問道:“薛大哥昨兒回去後,可說了甚麼沒有?”
寶钗輕輕一歎,亦小聲道:“哥哥說想在附近租套宅子,安置那花解語。”
賈薔笑了笑,道:“其實也不算壞事,有花解語在,夏家那位姑娘說不得還能有個好對手。不然果真娶了進來,有你和姨太太頭疼的。”
寶钗聞言輕笑道:“果真那樣厲害?”
賈薔“啧”了聲,笑道:“妹妹是知禮之人,便以為世上姑娘都是知禮的。殊不聞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等她進門兒後便知道了。”
寶钗遲疑了下,道:“我哥哥,也不像是被人降伏得住的罷……”
賈薔聞言哈哈大笑了聲,道:“等着瞧罷。”
笑聲惹得賈母、薛姨媽并李纨和其他姊妹們看過來,寶钗羞容滿面,沒好氣的嗔了賈薔一眼,忽然那麼大聲……
好在,裡面寶玉的慘叫聲讓衆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一行人還未入内,在門廳處就看到王夫人趴在已經動彈不得的寶玉身上哭道:“寶玉雖然該打,可這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寶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時不自在了,豈不事大!”
賈政冷笑道:“倒休提這話,我養了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訓他一番,又有衆人護持,不如趁今日一發勒死了,以絕将來之患!”說着,便要繩索來勒死。
王夫人連忙抱緊寶玉哭道:“老爺雖然應當管教兒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歲的人,隻有這個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為法,我也不敢深勸。今日越發要他死,豈不是有意絕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繩子來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們娘兒們不敢含怨,到底在陰司裡得個依靠。”說畢,爬在寶玉身上大哭起來。
賈政聽了此話,不覺長歎一聲,向椅上坐了,淚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寶玉,隻見他面白氣弱,底下穿着一條綠紗小衣皆是血漬,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不覺失聲大哭起來:“苦命的兒吓!”
因哭出“苦命兒”來,忽又想起賈珠來,便叫着賈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
此時門口的人聞得此言,别人還可,惟有宮裁禁不住也放聲哭了起來。
賈政聽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滾了下來,走向門口,與賈母跪下道:“兒子不肖,生下這等畜生,有失教養之責,幹下這等事來。上愧對先祖,亦累得老太太跟着勞煩。實無面目立足于世,不若去了這冠帶,尋個清淨地出家去罷。”
賈母聞言駭然,面色煞白,身子都搖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