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伏輸,拱手道:“算我說錯了,嬸嬸還年輕,嬸嬸今年才八歲!”
“呸!”
鳳姐兒抿嘴忍笑,啐了一口後,道:“就你最能說這些怪話!”不過一揚繡帕時,還是忍不住哎喲了聲,埋怨道:“從早跑到晚,這骨頭也酸死我了,散了架般!”
正這時,小吉祥和小角兒倆小家夥,合力擡着一木盆熱水,呼哧呼哧的進來。
看到賈薔和鳳姐兒坐一起時,兩個小家夥也沒在意,還咧嘴笑道:“爺的洗腳水拿來了!”
賈薔見她二人就覺得喜慶,随手翻出兩個小銀锞子,一人賞了一個,道:“去罷。”
二小拿着銀锞子後歡天喜地的跑走了,鳳姐兒從陪榻上起身蹲下,要替賈薔去了鞋襪。
平兒也蹲了過來……
賈薔卻哈哈笑着起身,一隻手一個将二人按在陪榻上坐穩了,自己卻蹲下去,先将本是赤足的平兒的腳放進木盆裡,又動手要去鳳姐兒的鞋襪。
二人懵了懵後,平兒驚的立時就想站起來,可賈薔早防備着,一隻手按在她腿上,讓她起不來。
又随手脫去鳳姐兒的繡鞋,去了羅襪,同樣不許不安的鳳姐兒起來。
賈薔幹脆盤坐在地毯上,擡頭看向二人,輕聲笑道:“都奔波操持辛苦一天了,豈有再讓你們給我洗腳濯足的道理?”頓了頓,他又輕聲道:“如今外人隻道甯府除了門口的兩尊石獅子外,就沒幹淨的了。還拿我類比賈珍、賈蓉之流……呵。他們哪裡知道,除了名分外,我能給你們最珍貴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尊重。”
平兒百般坐立難安,勸道:“可是爺是少年英雄,是男子漢!如何能……”
賈薔一邊仔細的清洗着,一邊擡眼笑道:“我替我自己老婆洗洗腳又怎麼了?我就不是鐵骨铮铮的英雄男子漢了?誰想笑,就讓他們笑去就是。真正的英雄男子漢,不止是能濟世安邦,扶危定難,首先是要能為自己心愛的女子,撐起一片安甯的天空,能讓你們自由自在的快活度日,讓你們活了一輩子,臨了不覺得虛度一生。”
又握住鳳姐兒的雙腳,直視着她道:“不要覺得心裡有甚麼歉疚,若非為了賈家的體面,若非為了王家的利益,你會繼續枯守在賈家,維持着這有名無實的聯姻?縱是和離又如何?别說我,便是平兒也能讓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你已經維護住了賈家的體面,也替王家争得了利益,若非是你,憑我對二太太的厭惡,會收下王安王雲還給他們官做擡舉他們?王家,是因為你在賈家,所以才從我這得了利。
你已經為他們犧牲了自己,憑甚麼餘生不能為自己活?
鳳兒,日後的日子裡,你隻管痛痛快快的活着,活好了就是,其餘的,都有我在。
便是這世間果真有勞什子陰曹地府,有甚麼罪孽業果,自有我賈薔來一力承擔!”
鳳姐兒早已滿面淚痕,伸手将眼前這個愛到骨子裡的小男人死死摟進懷裡。
正是這個小男人,将她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融化了去,又重新塑成一顆新生的心,讓她對往後的餘生,重新喚起了勇氣,也直起了腰身。
她也有依靠了……
……
翌日清晨……晌午。
賈薔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大明。
獨他一人躺在寬大的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望着床榻上懸着的天青織金帳發呆了片刻後,方坐起身來。
他扭了扭脖頸,覺得除了腰酸外,怎麼脖頸也有些酸……
下了床榻,趿拉上鞋,走到屏風後,見金絲檀木小圓桌上擺着一龍泉窯纏枝蓮紋壺。
反手觸摸了下,發現茶壺壁還是溫熱的,就從一旁拿起一蓮瓣紋雞心小碗,斟了兩盞下肚。
喝罷,側目看去,就見牆壁上還挂着那幅仇英的《吹箫引鳳》圖……
嘿!這日子,還是有奔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