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官小心翼翼的看了可卿一眼,看着可卿那雙面對常人時平靜無瀾,天香國色的修眸,齡官有些怯怯,以為也隻有這樣的人間絕色,才配得上賈薔這樣的無雙貴人。
她有些落寞的點點頭,就要離去。
賈薔和可卿對視了眼後,叫住道:“齡官,一起去走走罷。你身子太單薄了些,這樣不行。林姑娘先前幾年也如你這般,身子病弱,心裡愁苦,後來我帶她去看了些人,她便慢慢改了過來,成了現在這樣的心胸開闊,身子骨也漸漸好了起來,不見愁思的姑娘了。”
聽他這樣說,連可卿都好奇起來,問道:“叔叔,是帶林姑姑看了甚麼人?”
賈薔笑了笑,道:“去看了芸芸衆生。”
可卿:“……”
齡官:“……”
見二人無語的神情,賈薔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邊走邊說罷。”
說罷,當先往前走去。
可卿自然跟上,倒是齡官,遲疑了稍許,到底好奇心炙,也跟上前去。
三人一路向北,入了園子,一路行至沁芳亭。
看着園中美景,四周柳樹落葉飄落水中,賈薔眼中是秋之靜美,可卿因賈薔身上的喜悅而受感染,亦覺此園此景怡人。
獨齡官以為是一種凄美孤離……
賈薔一邊緩緩活動開筋骨,一邊看着齡官道:“我說帶林妹妹去看芸芸衆生,不是在信口開河。林妹妹是吃過苦的,不是吃喝上的苦,而是心裡的凄苦。齡官你也是,身世之苦。但是,不必多說,想來我的身世,你也知道?”
齡官看着賈薔,輕輕點頭。
賈薔笑道:“爹娘生我而未能養我,讓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甚至是羞辱,但我從未放棄過樂觀,因為我始終認為,如我這樣的,人生還有大把的希望。我帶着林妹妹去看了船夫的女兒,和你們一般大,但她的眼睛裡已經看不到憂愁,也看不到甚麼苦澀了,她的眼睛裡,隻有麻木,人累到了極緻,困苦到了極緻,便會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繼續承負着繁重的勞作,麻木前行。
這樣的女孩子,不是一個兩個。齡官你是來自江南,江南是大燕最富庶的精華之地,或許你看着那裡的百姓,還算富足。可是天下之大,十倍于江南之地,百倍于蘇州揚州。難道其他地方的女孩子就不是人?難道她們就活該生而勞累,麻木一生?人還活着,心卻是連苦澀的味道都分辯不出了。
她們有的人,相貌未必比你們差,但那又如何?命運,從來都是這樣。
或許沒有看到那些人,無法帶給你心裡的震撼。但我想說的是,如咱們這樣的人活着,最該珍惜生命的美好。
論命運,誰又比誰好多少?大奶奶的命,難道就好麼?
但我欣賞她,即便身在最黑暗的深淵時,也未曾放棄過仰望黑雲之上的光明。”
看着齡官在秋日晨風中凍的有些顫栗的身子,賈薔将身上的外裳脫下,系在她身上,然而沒等齡官身子暖過來,就聽到一句令她心都要碎了,面色瞬間慘白的話:“而且,自怨自艾滿身怨氣的女孩子,我實在喜歡不起來……”
“叔叔啊!”
見齡官人都搖晃起來,站都站不穩,一旁可卿都覺得太殘忍了,上前攙扶住齡官後,嗔怪了聲。
賈薔笑道:“我又沒說她,齡官是有一些傾向,但我從不信,一個敢在烈火中冷靜操作,還能浴火而生的姑娘,會是自怨自艾的人?”
齡官怔怔的看着賈薔,面色依舊慘白,淚珠滴滴滑落。
賈薔看着她,用帕子替她擦拭了下淚水,而後輕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想因為你太像林妹妹而喜歡你,也不想因為你救過林妹妹,因為感激或是施舍來喜歡你。我想因為,你是齡官,一個我喜歡的姑娘,來喜歡你。這樣,是對你最起碼的尊重,你莫要誤會呢。”
一直面色蒼白,渾身冰冷,心也冰冷的齡官,卻因為這番話,緩緩活了過來。
不僅是俏臉上漸漸浮起暈紅,滾燙起來,身子也熱了起來,連冰涼的心,也暖了起來。
齡官簡直不敢相信的看着賈薔,顫聲道:“可是……可是我,隻是一個小戲子……”
她即使在夢中幻想的,也不過是以色侍人,讨得賈薔兩年歡喜,在他厭棄時凋零去,便不負一場相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