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搖頭道:“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人一跳。據夜枭回來傳報,這一次,整個山東官場都爛透了。原本朝廷就是為了防止官場上層層盤剝赈濟銀子,所以将絕大多數銀子直接買成糧米運往山東。結果從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到各路知府、知縣,再到山東提督,文官武将一起,簡直将這次赈濟當成一次分贓的大席。”
賈薔不解道:“他們要那麼多糧食幹甚麼?”
李婧說起來也惱火,道:“山東乃北直隸所在,既近京畿,又是屯兵之地。便是豐年,糧食也隻夠自足,北上輸入京城的不多。若遇災年,還需要朝廷赈濟。所以自開國以來,山東便有酒禁。除了官府準許的燒鍋莊子外,不許私釀,否則便是大罪。可這些年來政令松弛,酒禁名存實亡,各縣府燒鍋莊子不知有多少。燒出來的酒,除卻北直隸飲用外,多被幾處大商号收了,販往北地蒙古,是一門暴利營生!所以……上下勾連,将赈濟糧食倒賣盜賣,緻使數以萬計的災民餓死,真是天良喪盡!他們沒想到會是林老爺入山東,害怕被捅破天,豈能不想着害他老人家?”
賈薔臉色難看道:“夜枭可否保證先生無憂?”
李婧忙道:“問題不大,林老爺身邊原有五百天子親兵作欽差行轅護衛,再加上身邊帶着的一百家仆……實則也多是高手。若算上二百精銳夜枭,基本上可保證萬無一失。除非山東那幾位撞客了,調大軍來圍攻……”
看出賈薔還想調人過去,李婧勸道:“再往山東派人,意義不大。若山東巡撫那些人喪心病狂想造反,就算把夜枭全部調過去,也難抵大軍圍攻。更何況,朝廷必然會派兵馬過去。繡衣衛、中車府,還有那些燒鍋莊子背後的主子,多半也會派不少人手過去。咱們夜枭人數過多,就容易被圍攻,反而會露出馬腳。萬一有人将白蓮教牽扯到林老爺身上,怕要出大問題。回來傳信的人說,白蓮教如今正往曲阜那邊靠近呢……”
賈薔聞言唬了一跳,曲阜是甚麼地方?
孔聖苗裔所在,衍聖公國公府便在曲阜。
曆代衍聖公,還兼着曲阜縣令一職。
如果說齊太忠是隐藏在揚州地下的主宰者,那份主宰其實見不得光,那麼衍聖公孔家,就是曲阜的絕對主宰。
甚至不止曲阜,方圓數縣,乃至半個山東,到處都是孔家的田莊……
隻要天下還要靠文人治理,隻要儒家還尊孔聖,那麼衍聖公府,就幾無斷絕的可能。
世上沒有千年的皇朝,卻有千年的世家。
曲阜孔家,便為其一!
關鍵不在這,關鍵是如今白蓮教為夜枭所掌,可夜枭絕對聽命于林如海!!
難道說,林如海想碰碰孔家?
此事但凡有半點風聲傳到世上,林如海即刻就會成為無數文人口誅筆伐的聖人逆徒!
哪怕隆安帝再信重他,都絕無保他的可能。
“先生和夜枭的關系,有幾人知道?”
賈薔眼中隐隐有兇光閃現。
李婧笑道:“爺可還記得孫琴?”
賈薔聞言一怔,皺眉道:“孫琴不是在西斜街那邊繡花?”
李婧搖頭道:“她哪有那份定力……早就央着我重回江湖了。白蓮教教主隻能是女的,孫琴,就是新任白蓮教主!她和林老爺的聯系,也隻靠她二妹孫秀和林老爺身邊的夜枭單線聯絡。孫秀和林老爺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她們到底替誰傳話。其實也不常聯系,林老爺有鈞旨傳下,孫琴照辦就是,所以爺不必擔心夜枭。”
饒是如此,賈薔依舊有些心驚膽戰。
他素來以為,他自己因為二世為人,前世又沒甚麼信仰的緣故,所以行起事來,才膽大包天,肆無忌憚。
而當世之人,思想被各種教義王法束縛着,等閑幹不出甚麼大魄力之事。
然而今日方知,他那位一直病恹恹的先生,心中居然有如此魄力!
了不得!
了不得!
想來,也是因為山東災情太重,百姓太慘,糧食又都被那起子忘八給折騰完了,實在沒法子,林如海才會将目光落在山東第一巨富,甚至是天下第一巨富之族,孔家的頭上!
實在是,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