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轉頭看向坐在那像是已經睡着了的趙國公姜铎,卻是刻意的壓低聲音,盡量溫和些道:“老國公,可是已經困了?”
本來眼睛都睜不開的姜铎,聞言卻立刻睜眼,渾濁的眸眼中,目光居然還很明亮,他咂摸了下早已沒牙癟起的嘴,自嘲笑道:“實在太老了,原不該再占着這個位置喽!”
隆安帝歎息一聲道:“若無老國公在,朕一刻不得心安啊……戴權!”
一旁的總管太監忙應聲道:“奴婢在。”
隆安帝道:“讓李暄将才供奉進來入内庫的十株上等長白老參,選三株極上等的,送去趙國公府。”
戴權應道:“遵旨!”
姜铎忙道:“皇上,皇上,老臣實在太老了,何必再浪費這些珍貴藥材?不必了,不必了!”
隆安帝擺手道:“若能以這些寶藥,換老國公長命兩百歲,朕願拿整個遼東所有老參來換!”
盡管姜铎已經是老狐狸了,可聽到這樣的話,尤其是出自一個對臣子向來以苛刻著稱的帝王口中,姜铎還是感動的老淚縱橫,要跪下謝恩。
隆安帝哪裡肯讓他跪,忙打發内侍攙扶好了,好好的攙在鋪了狼皮褥子的大椅上坐穩。
相比于羅榮的冷漠,隆安帝對姜铎的禮遇,簡直不像一個人……
等姜铎安穩下來後,都不用隆安帝開口問,就像一隻老鸹一樣嘎嘎笑道:“皇上,其實不必擔憂山東會大亂……”
隆安帝聞言卻放心不下,道:“老國公,朕旁的倒不擔心,隻那山東大營數萬兵馬,若是張梁起了豺狼之心,那……”
姜铎笑道:“皇上哪,自太祖高皇帝始,再到世祖皇帝,二代帝王皆雄才大略之千古一帝啊!軍制,是我大燕立國之本,又怎會輕易讓外省駐軍的大将軍造反起事?山東大營張梁雖是提督大将軍,總掌全營,但他想調動兵馬起事,卻需要經過三大鷹擊司馬的同意。
實際上,提督大将軍原是不能直接調動大軍的,他隻有将朝廷的調兵旨意,還有完整的虎符給鷹擊司馬驗證後,才能傳令諸軍!可張梁若敢給三大鷹擊司馬下造反的命令,頃刻間,他就得掉腦袋!除此之外,也還有一些别的措施,層層防備武将作亂……皇上,老臣早先已經讓人分五路入山東,傳令山東大營副提督王夫之,拘押張梁,與三大鷹擊司馬一起接管大營。
且莫說一個張梁,便是連三大鷹擊司馬都被他收買了,可沒皇上的旨意,沒有軍機處的鈞令,膽敢妄動一兵一卒者,老臣也必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軍略方面,皇上盡管放心就是。”
隆安帝聞言,果然心中大安,高興道:“老國公不愧為國之柱石,有老國公在,朕心不複憂矣!”
另一旁,蒼老許多的荊朝雲,數度以目示窦現。
一個羅榮倒下不要緊,可當朝宰輔的體面若徹底掃地,那……
他們這些人還不被清流噴死?
他們就是為人臣之罪人哪,也會被刻在相權淪喪的恥辱柱上。
窦現雖和荊朝雲等人不是一路人,卻也贊同其心意。
宰輔的體面一定要維護,相權也不能淪為皇權的附庸。
這絕對不是無聊虛無的面子之争,而是涉及到國本!
曆朝曆代,當皇權失去相權制約的時候,就是帝國開始衰敗,走向滅亡的時刻,從無例外!!
因此,窦現站出來道:“皇上,羅大人方才之言,雖藏了不少私心,但也有公道之處。既然趙老國公能安定山東大營,那此事的确不宜聲張。羅士寬等人,當即刻派繡衣衛前往山東押解回京。該如何定罪,自有國法公論。真正麻煩的,是讓這些喪心病狂之輩貪去的糧食。沒有糧食,山東之局就解不開。相比這個,那起子碩鼠之流,連小患都不算!”
隆安帝聞言,臉色愈發難看。
糧食,今年江南大半糧食都被買了,一半運往甘肅,一半運往山東。
誰能想到,竟會出現這等膽大包天惡劣之極的混賬事?
眼下别說沒那麼多銀子了,就算有銀子,又能從哪裡去買那麼多的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