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後聞言自是感動的不塌糊塗,不想隆安帝面色依舊沒甚麼變化,眼眸審視的看着李暄,道:“你為了幫賈薔一把,倒也算是費盡心機了!”
李暄聞言面色一凝,就想跳腳辯解,可在隆安帝深沉的目光下,他幹巴巴的笑了笑,道:“父皇,兒臣在您面前不敢說謊,說了也沒用。這一回,兒臣的确存了幫賈薔一把的心思,但主要還是為了給父皇稍微分丁點憂。還是那句話,兒臣雖不成器,卻也是父皇、母後的皇子……若是單純為了幫賈薔,就讓他直接将銀子獻給父皇了。可那蠢傻愚笨之貨,總是不聽兒臣之言。先前兒臣特意勸過他莫要魯莽沖動,結果現在好了……今兒兒臣又勸他,把家财都捐獻出來,也好早點讓父皇消氣,早點出來不是?他還是不聽,隻認借。這糊塗種子,父皇,兒臣也是沒轍了。”
尹後聞言後,對隆安帝笑道:“可見是老小當夠了,非要當回哥哥。平日裡五兒幾個哥哥誰見了都要教他幾句,如今倒能教别人了。”
隆安帝哼了聲,卻提醒道:“終究是君臣有别,莫要太過了!你雖非君,卻是皇子,位份貴重。”
李暄忙道:“父皇,兒臣不是從賈家那邊兒論,是從尹家那邊兒論。”
從賈家那邊兒論,就是純粹的君臣之别。
可從尹家那邊兒論,卻是有說道的了。
尹子瑜是尹皇後的嫡親侄女兒,是李暄的血親表妹,那麼賈薔就是李暄的親表妹婿。
這份親戚,可絕談不上遠。
隆安帝卻又沒好氣瞪了李暄一眼,最後看着禦案上的銀票,有些遲疑道:“旁的倒也罷,賈薔的銀子勉強也可用一用,可林愛卿的銀子……”
李暄小聲道:“父皇,現在外面到處都在說,林相是個平庸之輩。身為宰輔,去了山東後别說辦差事了,反倒讓人給囚禁了起來,朝廷的臉面都讓他丢盡了……”
隆安帝聞言臉一黑,想要發怒,可是也不知想到了甚麼,眼睛眯了眯,過了稍許後問道:“你怎麼看?”
李暄聞言忙大聲道:“父皇,那些話當然都是放屁話了!羅士寬那一夥子既然幹下了那樣沒王法的勾當,連山東大營提督張梁都拖下了水,那山東文武都成了該殺一萬回的貪官,林相就算是孫行者變得,去了能自保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哪個不服,讓他們現在也帶幾百人去山東試試,看看他們能辦成甚麼能為事!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隆安帝聞言,面色和緩下來,笑了笑,道:“還不錯,當初在上書房師傅們教的,算沒忘光。行了,你也不必試探了。朕對林如海,自然始終信重。他的性子比韓彬、李晗、窦現他們溫和許多。在他身上,可看到溫良恭謙,手段亦是春風化雨。當然,該施展雷霆一擊時,也絕不會心慈手軟。他在山東,或許有危險,但朕相信,以他的能為和手段,絕不至于無法自保。之所以不忍收這份銀錢,也是因為他現在落入險境,正為國事操勞。朕在京裡,反倒用他的銀子,不大合适。”
李暄笑道:“父皇,您放心,這二十萬兩銀子,原是林相的千金借給賈薔的。如今賈薔還沒還,算是轉借給朝廷。等朝廷有了錢,再還給賈薔,賈薔最後再還給林家就是。且兒臣想着,父皇不願用荊朝雲他們的銀子,但以父皇和林相那樣的君臣相得,必是願意用的。就像兒臣,也從不問别人借銀子,可若兒臣哪日缺五百兩銀子使,保管問賈薔借一千兩!”
隆安帝笑罵了聲,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讓戴權将銀票收好後,看着李暄眼巴巴的眼神,遲疑了稍許,卻還是搖頭道:“現在還不能放賈薔出來,殺了人,才關兩三天功夫,也不像,如何向天下臣工百姓交代?再等等罷,看看山東那邊,還能傳來甚麼‘好’消息。趙國公已經派人加急趕往山東大營,定下山東大營,平了白蓮之亂後,定了羅家的罪,賈薔也就能出來了。”
“啊?還要這麼久啊?”
李暄不大甘心道,外面馬車行裡,還有許多事等着賈薔拿主意呢。
隆安帝聞言,卻是眉尖一挑,道:“此子膽大包天,又殺伐果決,不磨一磨他的鋒利銳氣,早晚還要出事。好了,此事朕知道了,跪安罷!”
李暄歎息一聲,跪安後,垂頭喪氣離開。
他卻不知,此刻有兩騎騎兵,正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從山東往京城狂奔而來。
山東距離神京也就四百公裡,以輕騎六十公裡的時速,及北直隸沿途密布的換馬驿站,最多天亮時分,山東的消息,就能送至京城……
第0619章
朕,不配做這個天子!
大燕隆安六年,八月十五。
山東曲阜,孔府前。
曾經普天之下,除皇宮外最大的一座九進宅院,此刻隻剩一片斷壁殘垣。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正堂大殿倒塌,聖人典籍化為飛灰,在這熊熊大火下,就連死者的屍體,都大多被燒成焦炭。
曲阜所屬濟州知府何葉率府衙大小官員,并府學教谕,和濟州府諸縣在内所有的讀書人,上至白發老翁,下至垂髫稚童,此刻皆披麻戴孝,跪于聖府前,恸哭不休,如喪考妣。
曲阜滿城挂白,家家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