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是有些慚愧的。
有一言他未說,但賈薔也明白,以林如海的身子骨,眼下看着似還好,但畢竟太清瘦了些,也一直帶着病症。
賈薔都不敢說,是不是還能堅持上十年。
即便是十年,幼兒那時虛歲也不過十歲,還是稚童。
所以,終究是要靠賈薔和黛玉。
黛玉亦是聰慧過人的,自然聽得出深意來,紅了眼圈。
賈薔卻笑道:“先生且放心就是,我和林妹妹大事辦不好,照顧好弟弟妹妹,卻還是能辦的妥妥當當的。您老也别太操勞了,前兒我還同皇上說,能不能南下山東接你,然後直接拐去揚州修養些時日……沒準。”
林如海好笑道:“你想甚麼好事?如今用百廢待興來說都不為過,便是今夜,從皇上到半山公、李子升、張公瑾、左秉用他們,怕是都無人會歇息,我已經算是偷懶的了,你還想送我去揚州修養?莫說為師,連你多半也走不開呐。”
此言一出,賈薔就皺了皺眉,道:“先生之前在榮慶堂上就這樣說,我沒好問。為何走不開?先生操持于國務,弟子一個東城兵馬司指揮,有甚麼走不開的?”
林如海意味深長道:“君無戲言。你以為今日皇上那番話,隻是随口說說?”
賈薔想起關于“繡衣衛指揮使”之事,他笑道:“先生,您可别告訴弟子,那是真的。豈有這樣的道理?而且弟子也的确不精通此道。”
特務工作,怕是比考狀元還要天賦。
賈薔自忖,他還這個天賦,前世他連諜戰劇都不愛看。
李婧倒是可以幫他,隻是她眼下都快生了,再者,公私也不能混淆。
林如海搖頭道:“具體怎麼辦事,皇上身邊自有專精此道的人來辦,但皇上如今需要一個信得過,忠心可靠,又有足夠身份能支撐起那一攤子事的人站出來,将繡衣衛撐起來。經武清一敗,繡衣衛元氣大傷,士氣大跌,人心惶惶,相互猜疑。若是去個沒甚名号的,對内不能伏人心,對外也不能伏衆,也就廢了。皇上對你放心,你不貪權,也沒往上鑽營的心思,忠心不需懷疑。再加上……如今論兇名,都中也沒哪個能比得過你。宰相公子說殺就殺,元平武侯世子,說廢就廢。還能和趙國公平起平坐,當街讓他低頭盟約……反正為師是想不出,皇上會不用你的道理。”
賈薔讪笑兩聲後,道:“我就直言同皇上說,要南下給師母掃墓,想來皇上不會不答應……”
林如海面色卻微微一肅,道:“薔兒,那畢竟是天家。你以為,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之言,都是戲言?莫要大意,更不要恃寵而驕!你如此說,皇上多半會答應,或許還會給你幾個月的假,讓你辦完後再速歸。隻是,這便是一根刺,一根私事高于皇差的刺!你自己思量,後果将如何?”
賈薔聞言,輕輕呼出口氣,看着林如海忽然笑道:“一直托庇于先生護佑下,怎感覺,一下子要長大了,要面對這樣複雜的局面了?”
一旁一直不敢出聲的黛玉聽聞此言,忍不住輕輕啐了口,道:“呸!也有臉子說。平日裡總是輕狂,打這個打那個,如今可得了好了罷?還說去江南……”
賈薔嘿嘿笑道:“此事我縱去不了,也可派人護送妹妹前去啊!”
“我自己去?”
黛玉聞言,淡若雲煙的黛眉輕輕一蹙後,卻又漸漸生動起來……
好像,也行?
她五六歲那年,就孤身一人乘舟赴京城。
如今這樣大了,還下不得江南?
林如海看在眼中,氣笑道:“可見是跟薔兒學的……愈發膽大了。”
黛玉抿笑嬌聲道:“爹爹啊!母親十年,總要有人去掃掃墓,修修墳嘛。再說,我也很想娘親呢。”
說完最後一句,到底還是紅了眼,落下淚來。
林如海怅然,就聽賈薔沉聲道:“先生,弟子有一法,不如先斬後奏如何?左右眼下皇上還沒開口,我現在就帶着林妹妹下江南,連夜走!這樣,總不算私事高于皇差了罷?”
林如海:“……”
黛玉聽的心都快化了,卻是沒好氣白他一眼,道:“這比當面禀奏更可惡,你快别亂說了!鬼迷心竅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