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說也奇怪,尹家小門小戶,三代内官高不過五品,一大家子住在一套二進宅院裡,可尹家卻被尹家太夫人掌管的井井有條,還不是那種用嚴厲的家規約束的,似是以……親情。
尹家除了那位大老爺官味有些重外,其他的感覺人人皆成才。我總覺着,這一家子将來了不得。但凡皇後娘娘偏重些,怕是要一飛沖天的。
尹家之成,在我瞧來,皆系于老夫人一身。
她怎會這樣厲害?”
林如海緩緩颔首,淡淡道:“尹家太夫人确實了得,管家也是要靠天分的,這一點,想來你該明白才是……但你也莫要小瞧尹褚。他在吏部文選司任了十多年的司官,你知道他提升過多少官員?這一份份人情灑出去,他若無高登之時倒也則罷了,不過一份香火情。可若有朝一日他能登高,這些人情轉瞬間就是他的門生故吏。便是戶部,為師都從他遞的條子裡,點了兩人。”
賈薔聞言皺起眉頭來,道:“先生,這位尹家大爺,到底想幹甚麼?别不是憋着甚麼壞罷?”
林如海笑道:“他能憋甚麼壞?果真想上進,那也不叫壞事。”
賈薔沉聲道:“此人總給我一種,純粹的官僚,極度渴望追求權力的感覺。這樣的人,隻會做官,不會做事。便是窦廣德那樣讨人厭,可他還是在做事。尹家那位大爺,着實讓弟子覺得不好。”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一心純粹的追求權力,隻做官,其實也是在做事。若不做事,怎麼能做官升官?此事且論迹不論心罷。薔兒,你雖年少,但于心智上,其實已經比許多大人還要成熟。有才智,有才學,也始終能守得住本心。這一點,為師很欣慰。隻是,你還要不斷的開闊自己的胸懷。
需知,天下事,天下人,本就千奇百怪,包羅萬象。你要容得下不合你心意的人和事,他們的存在,是道理的。
尤其是,你的親人。”
賈薔扯了扯嘴角,道:“先生是說尹家大老爺,還有家裡老太太?”
林如海搖了搖頭,道:“不止。薔兒,你家裡人口也不少了。眼下你們都年輕,又都沒生兒育女,日子過的簡單自在。但越往後,事情會越多,也會越複雜。
這過日子的學問,比做官做事的學問,隻深不淺。你若以為往後會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沒有壞事發生,那到頭來受傷害的隻會是你。”
見賈薔面色變了變,開始深思,林如海卻又笑道:“好了,隻是聽你說起尹家事來,點撥你兩句。這些道理你記住,往後過日子裡慢慢體悟便是。你不是覺着尹家太夫人會管家麼?不妨同她學學,看看她是甚麼胸襟氣魄。
這位老夫人,卻是深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吃虧是福的道理。”
正說着,梅姨娘引着林忠進來。
林如海同林忠道:“帶薔兒去見嶽之象,将青隼給他。”
林忠應下後,又同賈薔道:“青隼交給繡衣衛,如今隻百餘人,但都是好手。嶽之象給你,商卓、高隆是行兵對陣的好手,但管理暗地裡的人,就力有未逮了。你那小妾如今快要生了,也管不得你的人了,嶽之象你放心去用罷。”
賈薔點頭笑道:“正愁這一茬呢。”
林如海笑了笑,道:“去罷。”
……
承天門禦街,千步廊庑東側。
繡衣衛鎮撫司衙門。
賈薔頭戴紫金冠,身着鬥牛服,高坐正位。
身旁站着商卓和一兩鬓霜白模樣尋常身量也普通的男子,便為嶽之象。
鄭陽、張真兩位中車府出身的高大内侍站在堂下,分立兩側。
除此之外,還有三位千戶官,十二位百戶。
十五人站在堂下,面色都十分凝重肅穆,甚至有些人,目光是絕望麻木的。
武清之變後,繡衣衛高層有内鬼的說法,沸沸揚揚。
而自魏永重傷垂死歸來後,繡衣衛南北鎮撫司的确都被封了起來,三位千戶、十二百戶,雖未下牢,卻也都被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