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熱河避暑都是小事,六下江南,巡視九邊,幾乎沒幾年空閑下來。
可見,唯有至尊,才能破“宗室無旨不能離京百裡”的祖宗家法。
頓了頓,尹後同李暄道:“好了,眼下你父皇國事繁忙,負擔頗重,這會兒你最好半個字都不要說,不然你的好多着呢。你回去好好同賈薔說,斷不可如先前那樣,再于市井間起風浪了。不然,你父皇會真惱他。”
李暄坐起身來,嘎嘎笑道:“母後,您以為賈薔真傻啊?三哥說到底是皇子,不隻是郡王,他敢鬧的滿城風雨,父皇還不拿廷杖錘死他?他也怕!您放心就是,有兒臣教帶着,他不會這樣糊塗。”
尹後聞言氣笑道:“喲!你還教帶他?賈薔那猢狲,就差沒長一身猴毛了。”
李暄好一陣笑後,卻又斂起笑容來,同尹後說起賈薔準備在内務府下辣手的算盤,聽的尹後變了面色,沉聲道:“這樣做,豈不樹敵無數?”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兒臣也這樣教他啊,可這厮卻說,父皇和他先生要幹的事,才是真正要掘那夥子祖墳的大事。他雖沒甚抱負能為,可既然受父皇欽點,做了那個差事,就要為父皇和他先生出一份力,當個先鋒大将,先将宗室狠狠拾掇一番。變法嘛,從下而上那隻會重重阻力,越變越難,最後難以為繼。若是從上而下,開頭或許會撞個頭破血流,但隻要咬牙堅持下去,那就會攜大勢一鼓作氣。左右他也沒想過在官場上折騰,幹脆就豁出去,由他來硬磕這塊硬石頭。磕個玉石俱焚,他還正好帶着家眷乘舟遠航,随了他心意!
母後,要說賈薔這小子鬼算盤打的機靈,可兒臣怎總覺得有些悲壯?他這樣做,也算是為父皇出生入死報效皇恩了,怎最後隻能落得個流放的結果?不過兒臣覺得……他是不是也認定父皇屬意三哥了?他和三哥如今快水火不容了,兒臣說和了幾回,半點用沒有不說,兩人還越鬧越僵。果真日後三哥成了儲君,賈薔那小子就要倒大黴了……算了算了,他還是出海逃命去罷。”
“放屁!”
忽然,轉角帷帳後傳來一道壓抑着怒意的罵聲。
李暄聞言唬了一跳,一個激靈翻身,跪趴在地上伸着腦袋往後看去。
就見隆安帝面色黑的和鍋底一樣從轉角處走來,見尹後急迎過來也隻點了點頭。
隆安帝看着拖了鞋襪赤着腳,趴在地上滿臉谄笑問安的幼子,惱的擡腿踹了腳,罵道:“都這樣大了,小時候的毛病就是改不過來!”
尹後也附和:“小時候見天叫肚子痛,幾個太醫瞧了都說是因為赤着腳亂跑跑的。偏你不改,挨了多少回打也記不得。如今大了,還這樣。”
隆安帝冷笑道:“也不嫌熏得慌!穿好了,還有點樣子沒有?”
被老子娘一通教訓後,李暄垂頭喪氣的穿好了鞋襪,站了起來。
隆安帝看這憊賴兒子,腦仁隐隐作痛,斥道:“誰與你說的,李曉就成東宮了?朕都不知道的事,你們倒提前安排妥當了?”
李暄垂着頭不做聲,尹後在旁邊笑道:“正準備去巴結讨好他三哥去呢。”
隆安帝冷哼一聲,道:“朕還沒死呢,用不着去巴結哪個!”
又見李暄規矩跪下,尹皇後也勸說了幾句,隆安帝消了些怒火,落座後問李暄道:“賈薔果真準備大動幹李暄點點頭,道:“說是明兒就動手。”
隆安帝皺眉道:“明兒不是林愛卿的女兒,還有賈家一大夥子内眷要去江南麼?這種混賬事,也就你們這樣的混賬幹的出來!賈薔不去送行?”
李暄搖頭道:“賈薔說,最厭煩送行,哭哭啼啼的沒趣。他要在繡衣衛那些千戶、百戶沒走前,帶他們最後幹一票。也讓世人知道,父皇和朝廷沒有治罪他們。他們遠去,是為國出力,而不是發配流放。”
隆安帝聞言,面色稍稍舒緩了些,道:“一天到晚,就你們這些鬼名堂多。辦這樣大的事,不跟朕奏報你們就敢做?”
李暄嘿嘿笑道:“父皇,兒臣和賈薔不是内務府總管大臣麼?内務府七司三院諸總辦郎中、郎中、主事、委署主事等,尤其是廣儲司領銀、皮、瓷、緞、衣、茶六庫的,給他們一鍋燴了,抄家拿問!連賊贓去了哪,都要問個明白。其實誰背後站着誰,兒臣幹了這幾年,心裡門清!賈薔說,到時候拿贓,直接去各王府拿。
旁的都好說,就說那些忘八,把從内務府貪去的銀子都買成了地,托獻在王府,以免去稅賦。至于具體多少田莊畝數,自然要好好算過算過。本朝親王府免賦稅的田畝數為一萬畝,郡王為五千畝。打開國後,就沒聽說過宗室交過一文錢的稅賦。所以丈量出各府該有的田莊數後,其他的悉數收公!
其實也不算冤枉了他們,内務府那些忘八多是各府的門人,他們把人插進内務府,原就是為了撈銀子。如今不過讓他們吐出一點來罷了!”
隆安帝聞言冷笑一聲道:“異想天開!真當那些宗室諸王是好欺負的?賈薔處理他那點宗族家事,都拖拖拉拉束手束腳的,宗室諸王難道還不如賈家那些廢物?”
雖然差不離兒都是廢物,但影響力完全是兩回事。
李暄小聲道:“父皇,賈薔的意思是,過兩天他請旨,父皇您下旨狠狠處置兩家,奪爵圈禁,殺雞儆猴,其他的就好辦了。”
見隆安帝沉吟起來,尹後心裡擔憂,賈薔這一步走出去,餘地就真不多了,她對賈薔的規劃,絕不是眼下就讓他做這樣的事,而是日後有大用!
付出那麼多,怎舍得見他折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