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啧”了聲,道:“如今早非先時,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有的人,莫說朋友,便是親生老子和手足姊妹的生死都沒心理會,更何況是朋友的手下?柳二郎之義,我深敬之!”
柳湘蓮正色道:“不說謝,這種話也不必說,說多了外道。再者,薔哥兒,恕我直言,你最該感謝的,其實是倪二。他是個大孝子,又極愛他女兒,可他老娘、媳婦和女兒被歹人抓了去,歹人還傷害了他女兒,倪二仍沒有出賣你,就憑這個,他才當得起一個義字,你莫要辜負了他。”
賈薔擺手道:“這還用二郎說?不過我并未直接給他銀錢,那是在羞辱他。”
柳湘蓮忙道:“正是此理,這樣的人給金銀,實在不該。”
賈薔笑道:“雖不直接給銀錢,但我可以保證,倪二的老娘老有所依,能無憂無慮的養老善終。倪二的妻子不必為生活之苦去操勞,她的女兒,和賈家千金一個待遇,我專門尋了西席,教她讀書學禮,認她當個幹女兒,将來婚嫁之事,由我來辦。至于倪二,自然更會托付重用。
倪二這邊,我盡我誠心,以褒其功。倒是二郎這裡,非但給不了甚麼報答,還得尋你幫助……”
柳湘蓮哈哈大笑道:“薔哥兒啊薔哥兒,你少來這套!你若是打着尋我幫助援手的幌子,來給我送官送财,那你可想岔了!我習慣四處逛逛,四海為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第0678章
薛蟠:薔哥兒,我妹妹心裡有你……
“真去海上?”
柳湘蓮顯然沒想到,賈薔會這樣報答他。
賈薔點頭笑道:“你不是想四海為家,到處去逛逛麼?我成全你!近的扶桑、高麗、暹羅、安南、天竺,以後遠的西洋諸國,萬裡之外,都能去!”
一旁蔣玉涵“嚯”了聲,道:“天竺不是已經十萬八千裡外了麼,怎還成近的了?”
賈薔搖搖頭道:“天竺現在叫莫卧兒帝國,就在咱們大燕邊兒上,挨着呢。西洋諸國,那些紅毛國、金毛國,那才叫遠。海船要走三四個月才能到。二郎,我不是激将你,這的确是個差事,還很危險,不是一般的危險。你若是騎馬,遇到危險了還能逃命。可在大海之上,果真起了風暴,隻要落水,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人就得凍死,身手再高也沒用。當然,隻要摸準出海規律,認好天象,一般不會有事。”
薛蟠奇道:“薔哥兒,縱是一般沒事,可總有個萬一。你讓船隊去西洋那鳥不拉屎的蠻夷之地做甚麼?”
賈薔搖頭道:“西洋番鬼們駕着海船,滿天下的晃悠,燒殺搶掠,他們船上有火器,還有火炮!我到底身上兼職朝廷差事,在其位,謀其政。不能等着番鬼們殺到大燕門口了,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蔣玉涵震驚道:“他們燒殺搶掠,随便殺人?”
賈薔道:“咱們看那些人,瞧他們金發碧眼,或紅發藍眼,似鬼非人,視為蠻夷。其實他們看咱們也差不多,不,應該說更惡劣些。他們管咱們叫黃種人,他們自視為白種人。在他們眼裡,白種人是最高貴的人種,除此之外,其他有色人種,譬如黃種人,譬如黑人,通通都是低等人,甚至就是畜生,可随意宰殺。
他們開着海船,從一些貧窮沒落的地方,将黑人擒獲,當畜生一樣裝在籠子裡,運回歐羅巴,然後将黑人馴化成奴才。裝在籠子裡的黑人多半會染病,一旦染上惡疾,根本不會喂藥,直接丢進海裡。一百個裡面,能活下來二十個都是幸事。
如今那些番鬼還隻是在大燕周邊晃悠,可一旦有一日,大燕衰敗了,發生戰事了,那些遊蕩在大燕周邊的番鬼們,一定會撲上來!他們如何對待那些黑人,就會如何對待咱們的百姓,甚至更惡劣,更狠毒!”
前世華工之痛,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柳湘蓮看着賈薔,沉聲道:“薔哥兒,那你想怎麼做?”
賈薔道:“先不急着與他們為敵,甚至還要先與他們為友,與他們做生意,從他們那學到他們可以縱橫四海無敵的能為……禽獸雖惡,但其本領卻是好的。要師夷長技以制夷,不可驕傲自大。我們眼下的目的,首當是要保護好國土,要走出去看一看,他們到底是怎麼作戰的。以商船出海,卻缺一個身手高強,最重要的是,品行可靠的人,幫我鎮着。這個差事,雖打着生意的名頭,卻絕非私利那麼簡單,更事關朝廷甚至是民族的命運!所以,我的确需要二郎你來幫我!”
柳湘蓮聞言,看了賈薔半晌後,忽地笑了起來,并且一發不可收拾,笑聲極大,最後,甚至連眼角的淚都笑出來了。
寶玉想上前勸,被柳湘蓮擋開,笑罷,他直接拿起一旁的一個酒甕,拔開塞子仰頭痛飲起來。
賈薔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羨慕。
雖然論顔值,他比柳湘蓮還要高出一等,可這份潇灑不羁的氣度,他卻是比不上。
他身上有太多的牽挂,和孑然一身的冷郎君無法比。
柳湘蓮喝罷,對衆人笑道:“我柳湘蓮,原也是世家子出身!隻是自幼不喜讀書,隻好舞刀弄槍,讓先父母深失所望。先父母在時,便曾每每教誨,男兒當世,要有濟世安民匡扶社稷之志,豈能苟且而生?然雙親過世時,卻都以抱憾之心而去。雙親去後,我變賣了家業屋宅,自此眠花宿柳,浪迹江湖。孝已失,便絕不敢再失義。本以為,有一日過一日,隻待一日青山埋此骨!不想,不想今日卻得聞,要做一事,關乎朝廷和民族之命運!哈哈哈!”
賈薔輕聲道:“二郎若不願,不必強求。”
“如何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