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卻發現,他們還在深似淵海的官場上忍氣吞聲坐冷闆凳,受盡挫折打磨和前輩調理,再無金榜題名天下知時的風光,想往上爬一步,何其艱難之際,有人卻憑借着家世,憑借着成為大學士的弟子、女婿,出入宮禁如入無人之地,得天子賞識,得皇後青睐,甚至許以後族嫡女,與皇子為友,居然還富可敵國……
這算甚麼?
這世道,還有公平可言?
有本事不提家世,不靠先生,大家考場上比比看!
其實不止是年輕一輩,便是許多不得志的中年官員,也都看不慣。
往日裡是沒機會,如今賈家内部爆出來血書,還是長輩的血書,那樣多駭人聽聞之事,到了這一步,再想壓就難壓下去了。
不提幕後黑手,隻官場輿論,就已經燒的鼎沸!
查,是一定要查下去。
可是怎麼查?
韓彬看着窦現,緩緩道:“廣德,你想好如何收場了麼?”
窦現眉頭緊皺,道:“如何收場?元輔,仆要收甚麼場?無非一個公正罷!”
韓彬不言,一旁的李晗提醒道:“林相已經回家了。”
窦現冷笑道:“回家了就回家了,他還能托病不出不成?若如此,仆便是高看了他。”
左骧笑了笑,看着窦現道:“廣德兄,你明知道那份血書上所言之駭人聽聞之事,十之七八為假。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瑣碎事,也不過是私情。這滿天下的高門大戶,敢說家裡幹幹淨淨的,可有一家?就為了這些狗皮倒竈的事,禦史台就大動幹戈?新政之初,重中之重除了吏部就是戶部。尤以宗室、勳貴為難,你縱然要發難,又何必非要在這個時候?”
窦現冷冷道:“沒有那内務府錢莊,新政就推行不下去了麼?那還要我等何用!王氏乃皇貴妃生母,她的血書,禦史台敢壓下去?能壓得下去?事關孝道,我窦某人,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聽他拿大話壓人,左骧也隻能搖了搖頭,不言語了。
張谷皺眉道:“賈敬之死,賈蓉之死,都無可辯論,查肯定也查不出甚麼來。其他一些私事,哪怕皆為真,也奈何不得賈薔甚麼。廣德兄,你要仔細呢,涉及内宅家眷,賈薔絕不會善罷甘休!”
窦現冷笑道:“那又如何?他果真清白,仆與他下跪磕頭都可。可他果真清白麼?至于報複……仆家中隻一老妻,他若想造謠,随他去!”
張谷扯了扯嘴角,道:“你雖不怕,可有沒有想過,禦史台不止你一個禦史大夫?賈薔其實是無所謂清名的,可你手下那些人……”
窦現臉色陰沉起來,喝道:“他敢!他做的那些破事,是榮府二太太血書控訴出來的,他若是敢無由造謠,老夫絕不容他!”
張谷站起身,歎息一聲,搖頭道:“不是時候呐!”說罷,轉身離去。
張谷走後,李晗、左骧也先後離去。
他們不是反對打壓打壓風頭太盛的林如海師徒二人,隻是……總得讓人家把活幹完罷?
殺驢也得卸磨之後,如今還在拉着磨就動手,實在不可理喻。
他們勸不聽窦現,隻能留給韓彬去面對了。
韓彬看着面如堅石的窦現,也不願再多費口舌,淡淡道:“廣德,老夫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實事求是。若是賈薔果真殺人害命,忤逆孝道,朝廷自不會放過他,國法也難容。可若是沒有,禦史台需張榜,還他一個清白。誰舉證的,誰來寫這個榜。辦不到的,扒下官身,自己走人。”
……
神京西城,榮國府。
西路院,賈政房。
林如海走後,賈母枯坐了許久後,才讓鴛鴦與她梳了梳頭,并着大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