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身旁宮女一趟趟端走空盤子,又送上盛滿各式牛羊鹿肉的盤子,一直到她們額頭見汗,眼睛越來越亮,也不知是不是在後面打賭到底能吃多少時,賈薔終于吃飽了。
他吃的雖然多,但吃相并不難看,吃罷還拿出帕子擦拭了下額頭、鼻尖的薄汗,又擦拭幹淨嘴角。
再一擡頭看去,天家五口子十隻眼齊刷刷的盯着他看着。
隆安帝看着他,淡淡道:“賈薔,普天之下敢在朕和皇後面前這樣用飯的,隻你一人。說說看,你是蔑視皇權,不以朕和皇後為尊,還是心思單純,以為吃飯就是吃飯?”
賈薔起身答道:“回皇上,都不是。臣隻是覺得,心底無私天地寬。臣忠心于王事,誠孝于尊長,小錯雖不斷,但從無大罪過。皇上寬厚,娘娘仁愛,既然将臣招來吃飯,臣覺得應該可以吃頓飽飯……”
“心底無私天地寬?你若果真心底無私,用得着随時準備跑路?不做虧心事,你又在怕甚麼?”
隆安帝冷笑問道。
可以看出,今晚他心情似乎并不很好。
賈薔沉默了下,道:“臣從無虧心于朝廷之事,但是,臣隻因揚州鏟除鹽商白家,二皇子便要殺臣。為了一莫須有之仇,三皇子也要殺臣。臣豈有不怕之理?”
“賈薔!”
眼見隆安帝下不來台,尹後喝斥了聲,道:“有皇上在,誰能殺得了你?李曜和李曉都這個下場了,可見皇上是如何維護你的,你還渾說?”
隆安帝冷哼一聲,聲音陡轉淩厲,道:“朕維護他的地方還少了?再看看他們賈家,又是怎麼回報朕的?你自己看看!”
說着,他将兩本折子狠狠摔在了賈薔跟前。
賈薔面色凜然,彎腰撿起,打開第一份折子,很快看了遍後,道:“皇上,金陵賈家與京城賈家早已分宗,且兩江總督李睿也說清楚了,是臣在蘇州發現此案後,通告的兩江總督府,才辦下的此案,臣并無徇私之舉。”
隆安帝咬牙道:“好,金陵賈家與京城賈家無關,那你再看看第二個!”
賈薔看了隆安帝一眼後,打開第二份折子,看到一半,臉色就難看起來,等看罷後,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
賈琏,你狗娘養的怎麼不去死!
遼西蒙古之亂,居然是因為賈琏睡了人家的媳婦,還讓懷遠侯世子興遠帶兵把人家部落給滅了。
因為沒滅幹淨,将此事洩露了出去,才引起的大騷亂……
此罪若是坐實了,整個賈家都要受到牽連,包括他在内,更不用說懷遠侯府……
怪道隆安帝請吃飯,還一直吊着個馬臉,原來闆子打在這裡。
賈薔歎息一聲,拜下道:“皇上,若查實果有此事,賈家甘願認罰。”
雖是誅九族之大罪,可賈家有丹書鐵券在,可免死罪。
賈薔又有勳爵,可擋活罪。
頂了天了,也是罷官去爵之責罷了。
隆安帝看着賈薔,眼中浮現煞氣,同尹後道:“皇後,可瞧見了?人家巴不得朕怪罪賈家,去了他的官,罷了他的爵,他好自去逍遙自在!如今,倒是朕求着人家給朕當官襲爵!”
這誅心之言,眼下賈薔可不敢領,他的脖頸還沒硬到這個地步!
不等尹後說甚麼,賈薔便叩首道:“皇上,臣從未覺着當官襲爵是壞事,而是光宗耀祖之事。若非臣和禮部,和宗人府不對付,臣早就上了給先父先母請封的折子了。再者,即便臣最初之志并非官場之事,卻仍存有為社稷黎庶出一份力,廣興教化之願。這一點,臣之先生和半山公皆可作證。
臣雖不怕丢官去爵,但就憑皇上對臣之聖眷,娘娘對臣之寵愛,五皇子對臣之友情,即便讓臣為國事上刀山下火海,臣又豈會偷懶?漕運與臣本不相幹,海疆和臣更是風馬牛不相及,但臣受皇恩深重,見皇上和朝廷一時顧及不到這兩處,所以不惜僭越被人诟病,不惜得罪無數靠漕運吃飯的官員,也要将差事辦好。
臣做這些力所能及之事,原就非為官,非為爵,隻為能報皇恩之深重!
皇上,臣說這些,不為表功,隻是想告訴皇上,臣非古之賢能,也做不來白衣傲王侯之事。臣隻是素來信奉坦坦蕩蕩做事,清清白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