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搖了搖頭,道:“不好,你老也别費唾沫了,沒得商量。”
見他嚴防死守警惕提防到了這個地步,姜铎顫巍巍的伸手抹了把光秃秃的腦袋上的幾根雜毛,咂摸了下嘴,似在感慨世道越來越複雜,毛頭小子都不好騙了,既然沒入坑,那就是另一種路數了……
姜铎也猜到了,賈薔多半未必能看破他,但那位林如海,卻不是個省心的。
運道不好哇,臨了遇到了這樣的人物。
果然要走頹勢了不成……
“賈小子,你也忒多疑了些。即便老夫臨死前想安穩一些,可再如何,也牽扯不到你身上不是?難道老夫是糊塗的,看不到你和後族結親,與皇後、皇子親厚?難道老夫看不到你後面的林如海?果真想對付你,就得連他們一并對付了,可老夫如今就剩一口氣,能對付得了?咳咳咳……你啊,人不大,心卻多疑。”
賈薔看着明明快死了,此刻還喋喋不休的姜铎,目光怪異道:“我說甚麼了麼?”
姜铎“嘿”了聲,顯然覺得這不要面皮的對手十分有趣,不過眼睛又黯淡了下去,道:“不成喽,若是再年輕上十歲……五歲也好,老夫還能和你們師徒過過招,如今就隻能讓你們欺負喽!說那麼幾句話,就連人影兒都看不清了……唉,快到時候了……”
賈薔坐在一旁,看着這個老戲骨不停的飙戲,笑道:“人都有這一天,你老能善終,已是福報,看開些罷。至于你有甚麼後手,我勸你老最好莫要将賈家算進去,無論是做刀,還是當盾頂雷。不是我膽小怕事,而是我真心不想将精力耗費在大燕國内,揚州那邊的海船都造好骨架了……且我素來向你老學習,從第一天起就準備好了後手。即便我死了,我的後手也一定會将背後之人斬盡殺絕,留下一隻雞,我掙下的那些金山銀海都算是虛的。你老是親眼見識過我發飙的,其實是沒甚麼底線的。”
姜铎聞言,深深看了賈薔一眼,當初為了林如海之女,當夜這混賬就要帶着上千丁勇屠了趙國公府。
這小子,的确沒甚麼底線……
他幹咳了數聲後,緩緩搖頭道:“說你想多了,你還不信。老夫都老成這樣,快死了,還能動得哪個……至少,不會礙着你甚麼事。好了,今日叫你來,就是想問問親事,要盡快辦了,不然老夫果真拖不起了。
另外,小子,老夫将死之人,勸你一言。你極懂得明哲保身之道,遠離官場軍權,是好事,但也要提防過猶不及。你不貪權,不貪财,連名都不好,你倒是做的光棍兒了,卻不想想,你給皇上留下餘地了沒有?
你這樣的臣子,讓皇上想真正親近,都無法親近呐。莫說皇上,換誰也不敢!
也容易生出疏離之心,更容易起忌憚。王莽謙恭未篡時,無端的你這麼避諱,又是為哪般?
賈小子,你自己想想,皇上待你果真如傳聞中那般,與皇子同等?”
賈薔聞言登時驚覺,頗似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隆安帝對他的态度,确實不對,至少遠不像傳言中那樣,和皇子無異。
現在想來,原來是他這個“職場小白”,沒給“上司”留下甚麼餘地。
當上位者自以為無法控制領導下屬時,又怎會親近的起來?
這老頭兒真是……說的在理。
可是他先生林如海為何從未點醒過他?
似是看出了賈薔的疑惑,姜铎“嚯嚯”笑了笑,眼神雖然愈發黯淡,氣也很喘了,卻還是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倒也未必想不到這點,隻是你總說不得已才入的官場,林如海心中原就愧疚,自然不會再強迫你做官得權……賈薔啊,這份提點,可算得上是個人情?”
賈薔正在心中消化着此事,聽聞此言,登時警覺,狐疑的看着姜铎道:“甚麼事?”
姜铎聲音愈發微弱,上氣難接下氣,有些艱難道:“幫老夫一個忙,不要……不要讓董家……董家那一夥……重回九邊。放虎……歸山,後患……”
未說完此言,正好聽聞遙遙有鐘聲傳來,賈薔眼眸霍然圓睜,再回頭看姜铎,業已昏睡了過去……
……
“賈薔,國公爺如何了?”
外廳,正等不及準備先一步回宮的李時看到賈薔出來,走到門口又頓住了腳,回過頭來問道。
此刻他還是有些尴尬的,一隻腳在門外,一隻腳在門裡。出去不甘心,進去又似是去見賈薔……
賈薔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在姜家人面色大變中,道:“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