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等忙上來解勸,賈母等讓元妃歸座,又逐次一一見過,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後東西兩府掌家執事人丁在廳外行禮,及兩府掌家執事媳婦領丫鬟等行禮畢。
元妃因問:“黛玉、寶钗、寶琴姊妹因何不見?”賈母啟曰:“外眷無職,未敢擅入。姨太太也因是長輩,才得了準許。”
元妃聽了,忙命快請。一時,黛玉、寶钗、寶琴等進來,欲行國禮,亦命免過,上前各叙闊别寒溫。又有元妃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
執事太監及彩嫔、昭容各侍從人等,自有人款待,隻留三四個小太監答應。
又有賈政至簾外問安,元妃垂簾行參等事。又隔簾含淚,謂其父曰:“田舍之家,雖齑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賈政亦含淚啟道:“臣,草莽寒門,鸠群鴉屬之中,豈意得征鳳鸾之瑞。今貴人上錫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遠德鐘于一人,幸及政家。且今上啟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塗地,臣子豈能得報于萬一!惟朝幹夕惕,忠于厥職外,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殘年為念,懑憤金懷,更祈自加珍愛。惟業業兢兢,勤慎恭肅以侍上,庶不負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也。”
正說着,衆人就見賈薔闊步入内,其眉頭微微皺起,仿佛有些煩躁。
雖于禮不合,隻周圍宮侍哪裡敢攔?
似兇威滔天……
“皇貴妃安。”
賈薔與元春拱手一禮後,至一旁桌幾上拿起鎏金舞馬銜杯銀壺,往鴛鴦蓮瓣紋金碗内連斟連飲,一口氣連吃了七八盞。
黛玉差點沒笑出聲來,看向一旁寶钗,寶钗笑中卻帶了絲擔憂,不由哂然……
倒不是黛玉叛逆不敬皇權,而是聽多了林如海、賈薔之言,對許多事有了她自身的認知。
賈母見元春并未有見惱之意,心裡松了口氣,嗔怪道:“不是說進宮去接皇貴妃?怎鬧成這幅形容家來?”
賈薔随口道:“上回聽說駝奶如同大補之藥,還無是藥三分毒之反效用,正巧聽恪和郡王說,太仆寺新進了一匹駱駝,西域進貢來的,就和他去逮了一雙家來。”
賈母氣笑道:“太仆寺是天家的,也是朝廷的,你們就去随便逮?再說,今兒是甚麼日子,你不是說去接你大姑姑麼?”
一旁元春歎笑道:“若非今日薔哥兒和五皇子大鬧敬事房,還對大明宮總管太監戴公公動了手,今兒回來怎麼說也要到晚上了……”
賈母聽了心驚肉跳,唬的不行,問賈薔道:“你怎連皇帝身邊的人也打?這還了得?俗話說,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才是!”
賈薔搖頭道:“非我飛揚跋扈,隻是那老狗平日裡多在禦前說我壞話。這次徹底撕破面皮,下次他再說我壞話,陛下就能知道,這老狗是懷了私心的。”
賈母搖頭道:“話雖如此,可皇上保不齊還是要生氣……”
賈薔笑道:“生氣了啊,主要是禦史大夫韓大人氣壞了,我和五皇子一人挨了二十廷杖,不過也讓皇貴妃的鸾駕不必熬到晚上才來,早早就放行了。”
黛玉忍不住啐道:“偏你好逞強!難道挨廷杖還挨上瘾了不成?”
賈薔賠笑道:“今兒果真是趁着這個機會,讓皇上知道知道那老貨是甚麼東西,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是為了意氣用事。”
寶钗悄悄拉扯了下黛玉,用眼睛餘光示意她适可而止,今兒這日子,不适合小妖女興風作浪,大灑狗糧……
黛玉回過神來,果然見上方元春含笑的望着她,俏臉飛紅,不再多言。
賈薔逃過一“劫”,悄悄與寶钗飛了個感謝的眼神,寶钗隻看了一眼後就偏開目光,以她的性子,卻不會在這個時候與賈薔眉來眼去……
他呵呵一笑,同賈母道:“大姑姑幾百年難回一次家,眼下就不必講那麼些繁文缛節了,一家人有話說話,說完吃飯看戲遊園子,好好高樂一天,晚上再送回宮。如今既然已經放開了宮禁,往後便宜了,就進宮請旨,争取年年回家,一年能回二三回最好。”
元春都被逗笑了,道:“若是一年能回來一回,就是天大的幸事了,豈敢奢望二三回?隻一點,若下回再歸家,家中斷不可如此奢靡破費了。”
賈薔搖頭道:“此事你同老太太說就是,我說簡便些,能居家常用的就好。她老封君隻道我小氣,不肯花錢,她非要自掏壓箱底銀子來置辦。得,那我就随了她的心意。也得虧如今用的人不敢再亂伸手,不然老太太的壓箱銀子花盡也未必夠。行了,你們在家好好說話,需要甚麼隻管去要……”
聽這話音兒,賈母忙道:“你要往哪裡去?這樣的好日子,難得阖家團圓,你也往外跑?”
賈薔道:“你老當我願意奔波?這不是宣鎮的獻俘軍卒到了麼……我若不去,要不讓寶玉去?寶玉若去了,二太太說不得一高興之下,還能多吃兩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