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盡,他搖了搖頭。
韓彬卻了然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與韓琮一并告辭離去。
等他們走後,賈薔輕輕呼出口氣,與林如海告罪道:“讓先生擔憂了。”
林如海擺手笑道:“一路驚險走到今日,連我也未想到。天子到底如何了?”
賈薔搖頭道:“不知,但多半是沒機會再醒來了。”
林如海聞言,沉默稍許後,神情複雜道:“那位,不算是昏君呐。”
賈薔有些刻薄的譏笑了聲,道:“原先弟子也這樣認為,可後來才想明白,那位縱是地龍翻身前,一心想推行新政,他果真為的是百姓?不,他為的隻是李家皇統的延續。他續的不是百姓的命,是李家統治王朝的命。其實想想也明白,他壓根兒就沒怎麼出過神京城,連見都沒見過窮人到底是怎麼生活的,哪來的感同身受,哪會想着去改善民生?
位置太高的人,一定會視黎庶為蝼蟻。在他們眼裡,百姓隻是收稅的工具,隻是維持他們至尊無上性命的沙石泥土。
想通這一點後,我承認他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但和仁君、明君,挨不上邊兒。”
林如海聞言,思索了片刻後,笑了笑道:“無所謂是甚麼君,隻要我們做的問心無愧,就足夠了。你方才故意和半山公撕破面皮,是為了以後好立身?”
賈薔輕輕一歎後,道:“是啊,弟子也沒想到,會被委以領侍衛内大臣,繡衣衛指揮使二職,甚至還要封王。這個位置,再和武英殿緊密聯系,換哪個人在天子位都會如坐針氈。而且時至今日,弟子身後牽扯着無數人的命運和生死,也不再适合給别人做刀。今後,我會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
林如海眉尖輕輕一揚,道:“關于海外番國的?”
賈薔點頭,道:“方才未請示先生,就說要先生去小琉球,是弟子無禮了。”
林如海擺了擺手,輕聲道:“這些外道的話,就不必多言了。你讓我離開,想來心中還是有不安,不安源自何處?”
看着林如海的眼睛,賈薔撓了撓腦袋,道:“對于皇權,弟子以為不論怎麼提防都不為過。而且,皇後和太子有一句話說的對,連深受皇恩的振威營、耀武營都能反,其他十團營到底還有誰可信?
還有就是……尹家。
尹家從上到下,弟子雖然感恩,也願意親近,但說實在的,有些看不透。
尹家的人,弟子看不明白。而随着尹褚上位,弟子也就愈發看不明白了。
恐懼源于未知,弟子不想再依賴别人的信任而自存,唯有自強,唯有擁有随時可翻桌子改天換日的能為,才能真正自處!”
聽聞尹褚二字,林如海眯了眯眼,問道:“你準備如何應對?”
賈薔笑了笑,道:“無所謂如何應對,給他們五年時間,也給弟子五年時間,就算他們新政大成,也絕比不過弟子以小琉球為基業,輻射南洋諸國。等年後先生去了小琉球就知道了,遍地的工坊,巨大的煙囪、水車,日夜不停往來的貨船,前所未有的火器、巨艦……
還是那句話,弟子絕無造反之心,也從未想過将火炮對準大燕。但是誰若以為弟子好欺負,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即便十分癡迷喜歡,但他也從未被美色迷過心智。
“一力降十會?”
林如海在見識了賈薔四千橫掃兩大馬步京營,抵定神京風雲後,就不再懷疑賈薔說的那些聽起來十分荒誕的話了。
賈薔笑道:“極是。且先生南下後,還能和姨娘、師弟享受一番天倫之樂。順便,弟子如今多了不少兒女,若都長在婦人手,難免養成纨绔子弟,還得勞先生費點心……嘿嘿!”
林如海哂笑,屈指叩了叩桌面,道:“也好。且旁觀者清,跳出京城這盤棋局,在南邊兒回望神京,說不得能看出些别的名堂來。行了,你去忙你的罷。眼下還不到咱們爺倆兒叙舊的時候,看到你平安度過這一關,為師心裡十分熨帖。
且去罷。”
……
皇城,武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