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藕齋。
黛玉由紫鵑、雪雁簇擁着進來時,正看到祖孫抱頭痛哭的場面。
餘者姊妹們也多有紅了眼的,唏噓不已。
黛玉心中一歎,面上不顯,笑道:“這是怎麼了?寶玉難得進來一回,莫非是老太太見了舍不得?那怕是壞事了……”
賈母松手坐正,滿面老淚縱橫,鴛鴦在一旁遞帕子給琥珀服侍,鳳姐兒忙湊趣道:“這是天家禁苑,怎還有壞事?”
宮裡是忌諱說這些的……
黛玉沒好氣白她一眼,道:“我先前打發了人去宮裡,請大姐姐出來團圓。這會兒老太太見着寶玉都哭成這般,一會兒見了大姐姐,豈不更難?”
一直以來,礙于身份的緣故,元春都不好出宮與家人團聚。
畢竟,眼下隆安帝還“活”着,元春為皇貴妃,出來不合适。
且她的輩分在,相見後如何見禮都為難。
賈母都顧不得傷心,忙問黛玉道:“可有幹礙沒有?”
黛玉笑道:“今兒是家宴,不見國禮。”
賈母聞言放下心來,既然黛玉開了口做了主,這些也都不算難處了……
如今黛玉身份之貴重,普天之下,再無第二婦人能邁過。
心頭萬千感念,賈母化為歎息一聲,看着黛玉道:“玉兒,如今家裡富貴已極,我便是做夢都未曾想過呐。賈家終究還是沒能指望那些爺們兒光宗耀祖,倒靠着外孫女兒,富貴了下來。”
黛玉落座後笑道:“老太太且安心就是,我自幼失恃,是老太太親自養于膝下,寵愛有佳。若非如此,隻一失恃之女,不可為家門大婦一忌,今生性命必然凄苦。老太太常說,若非是您,皇爺也遇不見父親和我。可若不是您,我也遇不到皇爺。”
賈母聞言心頭大慰,笑道:“我老了,不定甚麼時候就要去見先國公了。如今家裡甚麼都好,她們姊妹們有你照拂着,愈發不必擔憂。隻一個,就是寶玉。”
黛玉笑道:“寶玉如今每天與那些先生們寫些話本故事,刊載在報上,或印成書冊,我聽說很受閨中小姐們的喜歡。雖不是治國安邦的事,但薔哥兒說,豐富百姓們的精神生活,能與人解悶兒生趣,也是極好的事。說不得,将來就能青史留名。而且,還能賺得豐厚的潤筆養家。所以老太太更不必擔憂了。”
賈母笑道:“養家甚麼的,自不會擔憂。有他娘留下的嫁妝,還有我的一份,便是他不會生計,也吃喝十輩子用不盡。”
黛玉道:“那還有甚麼心事?前兒皇爺同我說,賈家的加恩多在甯國那邊,族長和國公爵位由賈芸來承嗣。賈芸是個有本事的,不會使家門衰落。餘者還有一些吃苦肯幹的,将來也有前程。西府那邊賈琏仍承三等将軍爵,不過蘭哥兒可加恩伯爵位,将來立下大功,仍可晉封。又念及老太太最寵寶玉,所以準他提一個心願,隻要不太過份,都可許他。”
薛姨媽在一旁“阿彌陀佛”感歎道:“老天爺!這可是曠世難逢的隆恩呐!”
隻是看向黛玉眼中的熱切,掩藏也掩藏不住。
寶钗見之心中羞惱氣憤:你也知道這是曠世難求的隆恩,人家是為了償還賈家對帝後的撫育之德,今次之後,賈家再不能拿此事說嘴,否則就是犯忌。薛家又憑甚麼巴望這樣的隆恩?果真給你,你也敢受?
見黛玉似笑非笑的小眼神瞧來,一起打小長大的姊妹,寶钗焉能不知這是在看她笑話,愈發恨不能尋條地縫兒鑽進去。
賈母沒留意薛姨媽的動靜,她難過道:“我何嘗不知是這個理兒,原該提個上得台面的說法,卻沒想到……罷了罷了,終究是他一輩子的事。寶玉,你同你妹妹說罷。”
寶玉聞言,緩緩擡起一張淚眼婆娑的臉來,看向黛玉。
形容那樣熟悉,卻又與曾經一般長大的林妹妹,天壤之别。
黛玉看着一起長大的表兄,笑道:“寶玉哥哥,有甚麼想要的,你隻管說便是。便是想換一身朱袍穿,也未嘗不可。不過,隻這一次機會。”
朱袍,便是三品之下五品之上的官裳,已算是高級官員了。
當然,隻能領俸祿,不可能有實權。
但即便如此,也是當世無數人夢寐以求都難得到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