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第3頁)

  勤政殿内,楚娘一臉緊張的說着她眼中的世界。

  賈薔輕笑了聲,道:“不敢明目張膽的收,但還是有法子收,是不是?”

  楚娘抿了抿嘴,點點頭道:“五城兵馬司防火鋪的、衛生司的,巡捕五營治安司,還有長安縣衙戶科課稅的,都是按月收銀子。”

  諸文武聞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李鋈小聲勸道:“這些銀子都是朝廷明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楚娘卻搖了搖頭,道:“民女雖是小女子,也沒讀過甚麼書,可還是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按道理交稅,砸鍋賣鐵也願交。可就是想不通,防火鋪既然收了防火銀子,是不是就該管起走水的事,怎還叫我們門鋪買他們指定的闆子、水缸和沙袋?這些東西,都是衙役家裡在賣,價錢也比市面上的高出好些。不從他們那買,就不合格,還要罰銀子。這難道也是朝廷定的規矩?”

  勤政殿内一衆大佬,被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問的啞口無言。

  卻不想賈薔竟呵呵笑問道:“元輔,老百姓在問你們呢,這是不是朝廷定下的規矩?”

  張潮聞言,眼中瞳孔猛然緊縮,心口更是如遭重錘一樣,不過畢竟禮絕百僚權傾天下多年,哪怕此刻處境極度尴尬,還是從容的躬身請罪道:“回皇上,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自然不會是朝廷的規矩……臣無地自容。”

  賈薔呵了聲,同楚娘道:“繼續說。到底是在百姓中的人看的最清,咱們朝廷裡的官兒,高高在上的時間太久了,不知道甚麼才是真正的民生之苦,也不願屈尊降貴下去親自了解,隻一味的做官……今兒請你來,正好讓他們明白明白。”

  勤政殿内一片死寂,這是賈薔第一次,明确表示對朝局的不滿。

  天崩地裂般的壓力降下,若非賈薔多次嚴令等閑不可下跪,這會兒怕是已經跪滿一地……

  楚娘倒成了最輕松的,她受到鼓舞後,繼續道:“還有衛生銀子,收了銀錢,但門鋪前的地還是要咱們自己清掃。不是不能掃,可你都收了銀錢了,憑啥還叫我們自己掃?這銀子不是白收了嗎?而且隔三岔五的帶人來吃喝,還打着檢查衛生的名義不給錢,臭不要臉!”

  賈薔見她說的惱了,也不顧在禦前,就罵起街來,登時大笑起來,在回過神來的楚娘不安的目光下,連連點頭附和道:“是臭不要臉,而且不要臉到極緻。朕好奇,這樣的人,怎麼進入衙門吃官家飯的?”

  楚娘聞言更加來勁兒了,忙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些官狗子都是其他官老爺的親戚、族人……”

  李鋈不得不悄悄拉扯了她一把,讓她不要太亢奮……

  不過賈薔一個淡淡的眼神看過去,李鋈就幹笑着松開了手。

  楚娘抿了抿嘴,不過還是有勇氣繼續說下去,道:“朝廷對那些人太好了,隻要入了公差,就能在藩土、外省得一份田,尋些人過去種了,收了賣給德林号,一年就有一份肥的流油的進項。普通百姓可能不好往藩土、外省送人,有些人不願去,可他們都是出身官老爺家,有的是法子往外派人。所以公差就是美差,都叫那些官兒的子女親戚和族人分完了。聽說好些衙門裡,大半個官衙都是親戚。讀不讀書甚麼的,都不當緊,生來就捧着金飯碗。”

  賈薔仍舊笑呵呵的點了點頭,看了眼面色難看的諸軍機後,又問道:“還有麼?”

  楚娘點點頭,道:“還有。若隻是苛勒些銀錢倒也罷了,老百姓們習慣了,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們還會欺負人,世面上的青皮地痞不見了,多是被這些人收成了狗腿子打手,成了披着官皮的青皮地痞。欺負人後,還官官相護,百姓求告無門。便是告了,也被拖延個二三年,沒了下文。

  小胖……民女和殿下相知,就是因為有一回,有官狗子欺負上門來,我和他們拼了,拼不過的時候,小胖救了我……”

  賈薔沒有理會李鋈嘿嘿“羞笑”,而是問楚娘道:“他們是怎麼欺負上門的?”

  楚娘有些不安的道:“長安縣令的小舅子帶人來,想拉扯我去他家裡烤肉當廚娘,我不願意,就啐我不識擡舉,還說我鋪面有問題,要查封了……”便是此刻回憶起來,她仍有些後怕,乃至絕望。那個小小的門鋪,是她一家人活下去的命根子啊。

  賈薔與她擺擺手,示意她不必說下去了,不願難為姑娘,更何況還是他的兒媳,但擡起眼,賈薔再看向張潮、萬兩、趙霁、于萬洲、韓琮等人時,目光就變得清冷起來,一字一句緩緩道:“朕不想追究誰的責任,也不會過問,這些腐壞官場根基的問題到底該如何處置。朕隻想告訴你們,永遠不要抱着刀兵入庫、馬放南山可以安享盛世富貴的心思。百姓可以如此,但你們不行。吏治革新,是朝廷面臨的永恒不變的艱難問題!誰大意了,誰就是大燕的罪人!”

  話鋒一轉,不給諸文武開口的機會,卻又問李鋈道:“你相中的皇子妃被人欺負了,你是怎麼做的?朕好似沒聽說,長安縣令換人了?”

  李鋈聞言幹笑了聲,遲疑稍許才如實道:“父皇,這個……兒臣讓那忘八給楚娘磕頭賠禮了。”

  “就這?”

  林安之都忍不住問了句,王磊也甕聲冷笑道:“窩囊!就該砸爛他的忘八腦袋!”

  李鋈頭大,瞥了眼殿下臉色難看之極的張潮,心中一歎,感慨了下其父之淩厲老辣的手段後,規矩道:“原是想狠狠拾掇一番的,隻是……”

  “隻是甚麼?”

  “隻是張相府的大公子出面說情,說是長安縣令是張府老太太的幹孫子,這個……太夫人也是父皇屢屢賞賜的一品诰命,兒臣就……多少給個面子。”

  話說至此,今日被反複打了不知多少耳光的張潮,終于還是緩緩跪地請罪:“臣辜負皇恩,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