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林軍校場上,賈薔放下手中火器,聽聞一百五十步開外的報靶員的聲音,他笑了笑,又拿起槍端詳了稍許,笑道:“兵器司有大功,後膛定裝金屬殼蛋步槍的出現,将大大提升軍隊戰力,進一步拉開和西夷的火器代差!不錯,不錯!”
賈薔身邊,一個金發碧眼的佛郎機裔大燕官員挑眉聳肩道:“偉大的皇帝陛下,臣真的不是在恭維陛下您,但兵器司能取得這等進展,全都該歸功于您的睿智和聖明!西夷鬼子們沒有這樣偉大的國王,當然永遠不可能和大燕相比!”
周圍不少同樣各式各樣奇怪模樣卻身着大燕官服的西裔官員們,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
鐵牛等一幹軍中重臣們,紛紛大笑起來。
為首的佛郎機裔官員語音仍有些怪異但面色十分正經地說道:“你們不必嘲笑我,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後膛槍最大的難度,就是要擯棄彈藥分裝的傳統概念,設法将彈丸、火藥和起爆裝置結合為一個整體。這個關鍵點如果不能解決,哪怕皇帝陛下畫出了後膛槍的圖案,也是沒辦法解決的。而偉大的皇帝陛下,又提出了雷汞的概念,用汞與硝酸反應生成硝酸汞,後者再與酒精作用,我們就得到了神奇的起爆藥……”
另一位尼德蘭裔官員雙手誇張的伸出,以詠歎調的語氣贊美道:“不僅是起爆藥,還有撞針和撞針式銅火帽的提出,完美的解決了氣密問題……上帝,用天才來贊美您,已經不足以形容了。皇帝陛下,您一定是上帝在人間的化身!如果您願意,您的臣民願意親吻您的靴子,您洞悉一切!”
賈薔哈哈一笑,傳下旨意重重獎勵這些兵器司官員,之後讓其下去繼續鑽研後,他則領着鐵牛、興覺、薛先等一幹軍中重臣,沿着校場走動。
鐵牛還是比較興奮,有些激動道:“原先皇上說線膛槍比滑膛槍大有優勢時,臣還弄不明白。這線膛槍雖說是精度高,射程遠不少,可是填裝起來比滑膛槍麻煩的太多。裝一發線膛槍的功夫,都能裝三五發滑膛槍了。還得拿個木錘子去搗填裝杆,實在不便。這些年雖一直在改進,鹿皮彈和油紙彈,可感覺終究沒有滑膛槍利落些。再沒想到,如今竟出了這後膛槍,拉栓壓彈射擊,一家夥幹完!以後是正經不怕雨雪天了,草原上的馬賊這下也要倒大黴了。西夷們,嘿嘿嘿!”
見鐵牛一臉獰笑,神情狂熱,賈薔與諸武勳道:“将這麼尊殺神留在京裡,倒是委屈他了。”
薛先笑道:“也是沒法子的事,眼下大燕停止對外擴張,連千百年來北方虜賊都被聖上拾掇幹淨了。厄羅斯勉強算是個對手,可是被冰原隔的忒遠,他們倒是想南下,隻是人多了後勤跟不上,人少了過來就是送菜。大燕舉目無敵手,石大将軍英雄無勇武之地,雖是無奈,卻也是幸事。”
陳時笑道:“倒也不是真的沒用武之地,藩土、外省其實仍有無數蟊賊,隻是多不成氣候。大軍圍剿,得不償失。小部隊去剿,地利不如人,人和不在己,兇多吉少。唯有以夷制夷,不斷抽走番丁,行釜底抽薪之計。”
張溫道:“還是要加快移民,唯有漢家百姓在藩土、外省紮下根來,枝繁葉茂,丁口數遠超土著,才能真正化土歸民。不過這個根難紮,唯有遷豪強之族,才容易入土生根些,也經得起風霜。這一次,朝廷調整大政,清理吏治,肅整軍紀。将會有數以萬計的豪強望族卷入此中,将他們一律送入藩土,将會大大加速移民的步伐。”
賈薔聞言,回頭看向須發皆白的張溫,笑道:“景川侯莫不是以為,朕決心清理内政的初衷,便是要遷豪右充藩土罷?”
張溫聞言,竟是沉默了稍許,一旁陳時都急了,催道:“景川侯,你老糊塗了不成?徐良、李珍那兩個忘八幹的事……”
不等他說完,張溫沉聲道:“那兩個忘八便是千刀萬剮也難抵其罪,隻是如今軍中的動靜未免太大了些。除了禦林軍外,豐台大營、西山銳健營都司以上的武官,查處了四成還多。步軍統領衙門巡捕五營,更是在六成!但凡和徐良、李珍、田原、趙嘏沾一點邊的,都受到牽連。皇上,老臣這些老家夥,憑着一張老臉,四處走動了一個多月,勉強算是将軍中穩定了下來。可這還隻是京畿之地,朝廷掌控最強的軍隊。若按這種清查力度,去了邊軍……”
賈薔淡淡道:“邊軍那裡,又如何了?”
張溫沉聲道:“皇上,急不得啊!用皇上過去的話來說,惡虎和蒼蠅都在時,當先殺惡虎!等誅了首惡,餘下的蒼蠅,由後繼主帥慢慢清理就是。”
賈薔看着張溫笑了笑,道:“景川侯說的是老成之見,按過去的道理來說,也該如此。但是,老侯爺啊,軍中忠君報國的道理已經日日不停的教導了近二十年了。唯有鋼鐵的紀律,才能凝聚鋼鐵雄獅的口号,也喊了近二十年。過去哪個兵能領到足饷?現在哪支部隊敢喝兵血?對軍屬的待遇,更是前無古人!所以,朕不信朕的兵會因為肅整軍紀就出現動亂。
朕已經讓人将那幾個惡虎的事迹寫成戲折子,傳到京畿軍區讓軍中戲台演繹,要讓每個士兵都看看,這些混賬到底幹了甚麼,是如何辜負皇恩的!
如果到了這一步,仍有人妄圖發生動亂,那就不是朕的問題了,禦林大将軍不是抱怨太久不能打仗麼?
軍伍之中,誰敢妄動一步,朕剿滅他!”
張溫聞言,皺眉深思起來。
薛先卻颔首道:“皇上之言,如雷貫耳。是啊,灌輸了多年忠君報國的道理,也講了那麼多年鋼鐵軍紀。可若是不讓他們明白,違背這些道理,違背軍法要付出甚麼樣的代價,光說,未必能讓懷有野心之人警醒!”
興覺沉聲道:“沒錯!光有恩不行,還要有威,軍中尤要如此!抱着法不責衆的心思是沒用的,這一次,就是要告訴所有軍伍,不管是京畿軍團,還是邊塞軍團,敢忘卻天恩,敢觸犯軍法,絕沒有好下場!!若軍中風紀不正,是要出大事的!不過……”
興覺話鋒一轉,同賈薔道:“皇上,此次軍中憲衛和軍法司正是旋渦中心,受牽連的超過六成,人手恐怕不足……”
賈薔道:“憲衛容易解決,禦林軍多是這些年大燕英烈的子嗣,由朕一手撫養同皇子們一起長大,最是忠靖。分一萬人出來,化為憲衛,分散至各大軍區中,執掌軍中風憲。至于軍法司,也容易。這些年皇家軍事學院積攢的軍法科學員也不少了,調入司中任命。
革新嘛,當然要多用新人!新人多有朝氣,有抱負理想,還未被官場上的污濁玷污。”
說罷,又對張溫笑道:“老侯爺愛兵如子,年歲越大,心腸倒是越軟了。但軍中法紀,容不得絲毫心軟。老虎蒼蠅要一起打,打的他們在軍中無立足之地!不過,朕也不是不念舊情,不念他們過去的功勳。這次肅整清查,朕大部分都不會開殺戒,誅九族這樣的事,本朝基本上不可能發生。隻要不是巨大的罪行,多會免死。
當然,景川侯的話也提醒了朕,不能讓别人懷疑朕清肅軍紀的本心是為了移豪右充邊,朕也不會下一道《遷茂陵令》。不如這樣……此次肅整,罪大惡極者抄家問斬,次之,抄家斬首惡,餘者流放漠北為奴。再次之,抄家,流放西域。最後,罪責輕微些的,交贓免職,移藩土為民。
景川侯,如此總算可以了罷?”
張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