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淡淡說道。
諸皇子哄笑,随即又在長樂的注視下偃旗息鼓,于新一也幹笑了聲,道:“皇上,草民說的就是草民的父親。他那封萬言書,歸宗不過一句:藩土不可封總督,不然必生諸侯之禍。草民相信,以皇上之聖明,看到這一句也就知道了家父想要說甚麼。偏上一封萬言書……
這還隻是官場上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因為就草民所知,家父不是一個話多的,可其他人卻不是如此。
草民随太子南下,操持些與州縣府衙勾連的差事,見多了為了件小事,十數個官員就着酒席,東拉西扯上大半月的勾當。
當然,草民知道皇上曾說過的,統一想法的重要性。
可草民還是以為,官場上那一套,大多數都不是在統一思想,純粹就是敷衍公事。
草民竊以為,這樣的官場規矩,還是改一改的好……”
“大言不慚!安之,與朕駁倒他!”
賈薔冷笑一聲斥道。
諸後妃們聞言,紛紛笑出聲來。
林安之卻不覺得好笑,東宮雙璧之間并非沒有高下之争,或許還不到争的地步,但總有瑜亮之别。
以他的身份和功績,其實本不必在意于新一,但此子在幾次李銮遇到棘手之難時,以羚羊挂角的新奇角度奇妙化解之,都是年輕人,林安之也難免存了一較高低的心思。
“官場,不是商場。在商賈之道中,時間、效率,就是金銀。但朝廷,尤其是下面的各級衙門,其職能在于牧民,最重要的,是維持安定……”
林安之微笑說道。
隻是話未落地,于新一就搖頭道:“聖天子早有明言:社稷之基石,在于民。民意,即天心!因而斷不該再以牧民來形容為官。至于安定,隻要百姓日子過的好,自然也就安定了……”
“噗嗤!”
李銮在一旁沒忍住,笑出聲來,見諸人看了過來,便毫無負擔的出賣了面色已經開始尴尬的于新一,道:“他在東宮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林安之也嘿嘿樂了起來,賈薔嘴角浮現譏諷,道:“哦?他在東宮又是如何說的?”
李銮笑道:“父皇,用修說,社稷之基石在民是對的,民意即天心也是對的,但何為民?啟民智者方為民。而世上啟民智者又有幾人?不是說讀了書就算開啟了民智,譬如當下士林中有人為藩民、外省之民鳴不平,還有人為秦洲之民鳴不平,這種人讀了書都不叫啟明智,而應該叫失了智。對這些人,朝廷就應該嚴加打擊,不能放縱成為民風毒瘤,有損……嘿嘿,有損社稷安定!”
諸皇子們聞言,轟然而笑。
不過在李晴岚威脅的目光下,還是一一收斂了起來。
賈薔卻難得颔首道:“還不錯,到底沒昏了頭。若一味的順從民意,為民意所裹挾,便會出現各種荒誕之政,那離敗亡也不遠了。隻是你為了分一時之高低而争辯,可見落了下乘。”
于新一沉默稍許後,卻還是堅持道:“皇上,便是為了維持安定,下面各級府衙的風氣依舊極差。對于尋常百姓來說,官府大門是極其難進的。而對于民間商号來說,同樣艱難。草民不是說要放松對商賈的警惕,但警惕不是各種吃拿卡要,更不該是遇到好處一窩蜂的撲上去,如鬣狗般争搶,遇到難處就各方推诿,辦事之難,難于上青天,最終還是要用銀子去開道。
這不是一例兩例,而是普遍性的,是成千上萬乃至百萬的例子!這等風氣,和皇上愛民之心,也是背道相馳罷?”
賈薔聞言笑了笑,問道:“這些事,你和你老子說過沒有?”
于新一扯了扯嘴角,點頭道:“說過。”
賈薔笑道:“那你老子怎麼說?”
于新一有些艱難道:“就八個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賈薔聞言,放聲大笑起來,讓于新一的面色愈發尴尬。
黛玉在長樂的乞求下拉扯了賈薔一下,賈薔方收斂稍許,看着于新一淡淡道:“你所說的事,朝廷上的大臣難道會看不到?你隻看到了弊端,隻會抨擊弊端,但是卻看不到你父親他們年複一年殚精竭慮的在進行着革新。你去問問那些老人,如今的官場風氣和景初年比如何,和隆安年比又如何?哪怕是和元武元年、元武五年、元武十五年比,是不是一直都在進步着?
一夜之間,天下就能大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