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嶺東道大部分州域以及河西道的部分地區,民間農事已經逐漸步入正軌,不少地方的育秧也順利進行,再有一小段時間都可以播種了。
雖然比曆法上的農時要晚了一些,可晚的時間也不算太久,當年的收成還是能夠有一定保證的。
也是這個時間,舟車勞頓的常本茂進入了皇宮,來到了禦書房中,将在登州以及所經兩道之地的所見所聞向皇帝彙報。
去登州宣旨在皇帝和手下一衆親信大臣眼中,代表着皇權的最終勝利,常本茂回來說明情況也是值得重視的,所以此刻的禦書房中也不隻是有皇帝,也有不少親信大臣,隻是少了俞子業等少數人。
有道是大會說小事,小會說大事,這也算是一種體現。
隻是當常本茂一點點将登州以及兩道之地的事情叙述之後,禦書房内的氣氛也漸漸變了。
當說到楚航接旨後的第三天入了大通河,皇帝終于是沉不住氣了。
幾名臣子隻覺得驚駭莫名,而皇帝也覺得手腳冰涼頭皮發麻,即便再和楚航不對付,那也是真正的三朝老臣,數十年來功勳卓越,皇帝也從沒有想過殺楚航。
接旨之後直接投河自盡,豈不是以死告訴天下人,我這個皇帝逼死了三朝元老,功勳宰相?
一個掌權這麼多年的人,一個到老都能左右朝政的人,哪怕是敗了,但也已經度過了政治危機,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輕生呢?
幾名臣子中也不乏敬佩楚航之人,雖然是對頭,可是此刻聽聞此言也是心中五味雜陳。
“你,你說.楚相他.真的投河自盡了?”
皇帝帶着驚愕和不可置信地這麼問了一句,常本茂也隻能如實叙述。
“回陛下,此乃老奴親眼所見.當時在岸邊的官吏百姓亦是人數衆多,俞大人也在此列,他差一點就能攔下楚相了”
“那他怎麼就沒有攔下?”皇帝帶着怒意這麼說了一句。
常本茂這會對俞子業的感官可是不差,此刻趕忙回應皇帝。
“回陛下,俞大人是一路從登州城裡追出來的,甚至登州衙門的官差都沒他快,他差一點就能攔下楚相了,在楚相走入河中的時候,俞大人更是不顧自身安危直接跳了下去,後溺水之刻被官差救回岸上,俞大人已經盡力了.”
“隻是那時候的楚相,雖然年邁,但步伐卻出奇的快,整個登州城無人能攔下.”
一邊新上任的吏部侍郎忍不住怒斥一句。
“登州衙門的官差都是酒囊飯袋嗎?竟然連一個老人都追不上?”
常本茂咽了口口水,他還沒說到真正的重點呢,講到此處,縱然是自己回憶一下依然覺得心驚,隻不過終究是要說給皇帝聽的。
“陛下,諸位大人此事可沒那麼簡單呢也絕怪不得官差和俞大人.”
皇帝和旁邊幾人看着常本茂,後者光是斟酌言語,身上已經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楚相入了大通河之後,仿佛整條大通河都發出了怒吼霎時間狂風大作,大浪濤濤天未落雨,大通河卻水位猛漲,端得是駭人無比啊其後不多時,電閃雷鳴烏雲密布,傾盆大雨落下”
常本茂此刻的叙述已經偏離了常人的認知,簡直是偏向了鬼神志怪般的内容。
隻不過在登州百姓眼中,看到大通河漲水,看到天降大雨,在一些人還不清楚楚航投河的當時,那是沒有悲傷,隻有歡騰雀躍的。
而在常本茂這個河面親曆者的視角中,則是大通河發怒,一切水勢都恐怖無比.但這一點不過小節,一點不妨礙皇帝和在場大臣理解常本茂說的内容。
甚至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隻覺得身上發寒,一陣陣雞皮疙瘩升起,頭皮都是麻麻的“老奴在登州的那兩天,也曾接受了當地官員設宴招待,酒席上就有官員提出過對楚相抗旱渠的一些質疑,而那一刻大通河水勢之兇堪稱恐怖,卻都順着抗旱渠流走.”
這時候常本茂自己已經懼怕到了極點,但忽然猛得一個激靈,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陛下,楚相入河前曾經最後讓老奴帶一句話”
常本茂停頓了一下,卻見皇帝和各個大臣都沒有言語,不知是驚是呆,便趕忙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