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放心不下那些好孩子們,她們不應該被家人連累而困在野狼峰無法離開,我想要親眼看着她們離開,去往下一段人生。所以我才一直守在山神廟裡,用殘存的力量給予她們最後的庇護,等待時間讓奇迹發生。而現在,我終于等到了那個時刻。
大道四十九,卦隻算六十三。
天地永遠不會讓事情進入真正的完滿,而是永遠臻至完滿,卻偏偏留有一線生機,予人探索反抗。
而現在,那個一,山神終于等到了。
因為大雨沖垮了節目組原本計劃好去往野狼峰的路線,導演張無病不得不更改路線,卻因為在前開路,因為體質問題而誤打誤撞闖進了山神設定下的屏障,進入到了暴雨中的野狼峰,也使得燕時洵進入了山神廟,看到了被困守此處十幾年的山神與惡鬼邪物。
沒有補全的最後一道,沒有算盡的最後一卦,在此時終于圓滿。
虛空之中,山神的目光溫柔的落在燕時洵的身上,因這完全不同的人間驅鬼者而驚歎。
陷入天地無應之地卻不慌亂,身處鬼神人的界限卻不依賴鬼神之力,而是因為自己人的身份而驕傲,以凡人之身,擊碎邪神,可堪弑神。
這樣并不死守天地規則,而是有着自己的判斷和清晰善惡的人間驅鬼者,才是,她等待了十幾年的奇迹啊……
燕時洵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仿佛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感到暖洋洋的舒适與放松,溫和而閑适,與周圍的陰冷昏暗格格不入。
是舊山神嗎?
燕時洵心念一動,來不及細究剛剛男人突然說出的話帶給他的疑惑,而是嚴肅下了神情,認真道:“既然野狼峰的村民們已經死亡,亡者與生人有天然的界限,已經不應該滞留人間,哪怕是被困在這一處也非是穩妥的做法。”
“亡者有他們應該去的地方……而你,也已經很努力的陪他們走過一程又一程的路了,該是分别的時候了。”
燕時洵緩緩向前擡起修長的手掌,伸向虛無的空中,他的手掌向上緩緩攤平,仿佛在等待着誰的手來握住他的手。
“山神啊……”
他的神情嚴肅:“是時候放手了。解開暴雨的限制,讓那些渾噩的殘魂,得以去往他們應該去往的地方吧。我向你保證,所有的因果都會予以清算,沒有作惡之人,不會也不應該得到一個惡果。”
“而那些做下了惡事,甚至導緻神明死亡的人。”燕時洵的眼眸裡閃過鋒利的光芒,淺紅的唇瓣毫不留情的吐出殘酷的字句:“他們應該前往地府,迎來屬于他們的判決,在地獄的痛苦中反複回想起他們此生做過的惡。”
原本空蕩蕩的空氣中,忽然泛起一圈圈漣漪,就連周圍的景色都模糊不清。
而一道半透明的身姿,緩緩從空中浮現。
山神的眉眼低垂慈悲,即便已經經曆過所庇護子民的背叛和傷害,甚至因此而失去了神位,自己也瀕臨破碎死亡的邊緣,但她柔和的面容上,卻不見半點怨恨和憤怒,依舊是如同往日一樣的溫柔。
當年繞着村中神樹追逐嬉戲的孩童們早已長大,他們成了家,又生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卻不再滿足田地裡的稻谷,眼裡映出的不再是山林秀美的風光與村中平穩幸福的生活,而是錢,錢,無休止的錢。
貪欲讓那些孩子們主動掙脫了她的保護,反身撲進了邪神的懷抱,聽從了邪神在他們耳邊的絮絮低語,為了他們一時的富裕而毀掉了整個野狼峰。
可是,所有得到的,都有歸還的一天啊……
邪神沒有利用它的力量保護那些孩子們,而是不斷誘使他們去透支野狼峰的靈氣,告訴他們這樣做不會有問題,使得野狼峰的生靈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一切,變成了死亡之地。
而那些被貪欲蒙蔽了雙眼的孩子們,也迎來了他們要還債的時刻。
邪神,在向他們索要那些多出來的财富所欠下的債。
無法抵債,便用肉身和魂魄來抵。那些孩子們變成了邪神的奴仆,為邪神看守田野獲得收成,為邪神去試圖傷害其他無辜之人隻為了将力量交給邪神……
神樹早已被砍倒,曾經被老人和孩子們滿臉帶笑的披挂在神樹上的彩帶,也早已在風雨中褪色。
很久沒有人再想起山神的存在了。
可是,失去了正神神位而瀕臨消散的山神,卻忽然聽到有人在哭泣着向她乞求。
――“山神啊,救救我吧,我不想被困在這裡,每日每日看着這些做了錯事的親人和鄰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