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的魂魄也跟着領頭陰差們的腳步停了下來,茫然四望。
太陽已經即将升起到天空中,當朝陽徹底離開了群山的遮擋,将陽光遍灑大地再無陰影存在的時候,無論是陰差還是村民的魂魄,都會因為過于熾烈的陽氣而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但即便如此,陰差們仍舊冷汗津津地打着顫,隻敢敬畏的低下頭,不敢稍有動作。
在燕時洵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周圍的異樣之後,下一刻,男人也從燕時洵的面容上察覺到了他警惕的情緒,于是掀了掀鴉羽般如墨的眼睫,漫不經心的向旁邊掃視了一眼。
立刻,彌漫在空氣中的威嚴氣場盡數收斂,剛剛因為名字而乍洩的氣息都重新收攏。
山間清爽的風重新流動,緊繃的壓抑感散去。
平時行走人間一向趾高氣昂的陰差們,此時都形容狼狽的倉皇逃離,不敢稍微回首看一眼。
隻是一個真名,就有如此威力。
但燕時洵并沒有将周圍的異常與男人聯系起來,隻是在疑惑後,将異常暫時歸為了野狼峰新舊山神交替時的争鋒所産生的異動。畢竟能造成如此大規模異常的,隻可能是被天地認可的正神。
在野狼峰重新恢複正常後,燕時洵面容上的嚴肅這才褪去,挑了挑眉向男人看去:“我以為你是在害怕把名字告訴我,所以我還難得體貼的沒有追問你,結果你倒是自己上趕着把名字告訴我了?”
男人微訝,笑着問道:“我為什麼會害怕?”
他好像,從未體會過這種情緒。一直以來,他隻能從見到他的人神鬼身上看到害怕的情緒,自己卻從來漠然,沒有害怕的時刻。
天地之間,沒有值得他畏懼的東西。
燕時洵唇邊挑起一絲笑意,擡手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看到了嗎,我是常年和死人鬼魂打交道的,也就是普通人會說的陰陽先生、風水大師、神棍那種人。你難道沒聽過那個傳說嗎,要是惹惱了會術法的人,小心他紮個小人詛咒你。民間不是傳說,隻要有名字,生辰八字和頭發,就可以詛咒人嗎,厭勝之術。”
“鑒于你之前捉弄過我,我又是個脾氣不好的人,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将所有村民從邪物的掌控中釋放的事,讓燕時洵心情頗好,剛剛與那善良的年輕婦人交談時所有的柔和心境還沒有完全褪去,這讓本來一面對男人就不由自主有些暴躁的燕時洵,也有了心情調侃男人。
聽到燕時洵像是吓不睡覺的小朋友一樣恐吓自己,男人不僅不害怕,反倒笑吟吟的問道:“那你會嗎。”
燕時洵攤了下手,壞心的恐吓道:“之前說不準,但現在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我就可以在下次看你不順眼的時候試試了。其實民間傳說并不準确,隻要有你的名字并且知道你的長相,厭勝之術的基本要求就已經達到了,可以施咒。”
“并且我這個人啊,和那些學院派不一樣,我學得很雜。”
燕時洵難得頗有興味的像是吓唬小紅帽的大灰狼一樣,一邊看着男人的面容想從中看出些神色的變化來,一邊道:“西南邊陲東北雪林,從南到北我都走過,很多民間的小玩意兒我都學了一下,魯班術也習得巫蠱也試過,不僅是厭勝之術,要是想要詛咒人,我有很多種辦法。隻是之前我還沒太試過,正好你在,下次倒是可以試試。”
但燕時洵所期待的男人害怕的神色并沒有出現。
男人隻是覺得,侃侃而談說起自己的經曆和所學的燕時洵,不僅讓他感歎起人間驅鬼者竟然如此優秀博學,也讓他在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感受。
燕時洵就像是亮出自己的爪尖,向他洋洋得意的展示肉墊的貓科動物,說到興起的地方,貓科動物特有的毛茸茸耳朵還會抖一抖,看上去驕傲神氣極了。
竟……如此可愛。
男人看着燕時洵的眼神更加柔和了,笑意幾乎要從原本冷漠的眼眸裡溢了出來。
“嗯,真厲害。”男人笑着點頭,竟沒有害怕,而是一副與榮有焉的神情,唇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下次有機會,務必試一試。”
見到意料之外男人的反應,燕時洵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但他轉念便想起,這個叫夜厲的導演助理,畢竟不久前剛跟着他一起見過山神廟正殿又看過了鬼魂群行的場面,甚至還在山神廟正殿救了他一把。那時候夜厲就很淡定沒有太害怕,估計也是膽子比較大的那一類人。
畢竟惡鬼也怕兇人,如果人本身并不畏懼,惡鬼也無機可乘。
這樣一想,燕時洵便也了然,沒有太在意男人的反應。
不過剛剛與男人這番對話,倒是讓燕時洵本就頗好的心情緩緩平穩着陸,連帶着因為談話時的愉快和男人的捧場,燕時洵對他的感官也好了些,不像第一次剛見面時那樣暴躁,而是看他順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