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的笑容微斂,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燕時洵握住的手。那一塊肌膚都被燕時洵幹燥溫暖的掌心焐熱,是已經久未感受過的溫度,幾乎要燙到她。
但是江嫣然制止住了自己想要抽回手的本能,她重新揚起笑容,看向燕時洵的眼睛裡帶着星星點點,明亮的光。
“那就不要放開我的手。不然……”
江嫣然另一隻手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唇邊的笑意變作了惡意。
“會被吃光血肉,骨頭都不剩啊。”
明明剛才燕時洵隻是剛出現在轉角,那些村民就像是被驚動了一樣,齊齊的轉身向他看來,無聲而幽深的注視着他。但是當燕時洵握住江嫣然的手,再次從轉角現身之後,那些村民卻像是看不到燕時洵一樣,依舊站在原地,為院子裡的喜事歡呼叫好着。
哪怕燕時洵就從他們面前經過,他們那雙空洞的眼睛,也映不出燕時洵的身影,隻是機械的在鼓掌,臉上的笑容一絲一毫都相似。
像是設定好程序的機器,隻會做着相同的事。
燕時洵眉頭皺起,但沒有直接向江嫣然問出他心中的疑惑,隻是面色不變的迅速掃視過一路走來時看到的村民們。
之前他站在拐角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這邊熱鬧。但直到他走到近處,才看清在有喜事的這戶人家門外,整條狹窄的村路都被村民們堵得密不透風,人數多到好像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聚集在這了。
但在喜事人家的附近,明明歡笑和熱鬧的聲音響徹天際,笑鬧聲吵得人耳朵疼,鑼鼓喧天讓人不可能會忽略。可周圍的村屋,卻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半點聲音也無,看不出裡面發生着什麼,或是是否有人。
沒有人好奇的打開窗戶向外張望一眼,沒有人在自家為鄰居的喜事起哄。
好像那些房屋,早已空空蕩蕩。
村民們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向小院裡,有的人在叫好,有的人在高聲向院子裡的人說着吉祥話,有的人在鼓掌,應和着院子裡傳出來的唢呐和鼓聲,好不熱鬧。
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分毫不差的笑容,可明明笑容熱烈,卻半分溫度也沒有。
燕時洵被江嫣然牽着,從村民之中走過,一路暢通無阻,跨過院子的擋門石,邁進了院子裡。
這是燕時洵從進入家子墳村之後,第一次看到村子裡稍微年長些的女性村民。
婆婆媳婦從房子的門口一直擠到院子門口,她們身上穿着紅色繡着花紋的衣服,有幾個年紀不小的媳婦胸前還别着塑料假花,衣服也要比其他人的要好上不少,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們和其他人的不同。
她們的頭發也都梳得整整齊齊的盤在腦後,盤發上還别着從集市上買的廉價但色彩豔麗的塑料花,假得分明。
和院子外面的村民們一樣,她們同樣也都對從面前走過的燕時洵視而不見,隻是專注又喜氣洋洋的往房屋裡看去,臉上的笑容堆得幾乎看不到眼睛,嘴巴一直咧到耳朵下面。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些婆婆媳婦的化妝技術不行,卻一定要在隆重的場合按照她們自己的理解盛裝打扮。
她們每個人的臉都抹得紙一樣白,屬于活人的血色都被盡數遮蓋掉了。卻又在臉頰兩邊塗着一整塊豔麗的腮紅,紅通通的,和她們畫得鮮紅卻形狀不規整的大紅嘴唇相呼應。
但那嘴唇卻像是在抹上色彩的時候手抖得厲害,紅色被畫得歪歪斜斜,不是凹進去一塊,就是把嘴巴周圍也塗成了紅色,倒像是孩童順手塗鴉出來的油彩畫。
或許是因為激動,或是氣氛熱烈也感染到了她們,當她們笑起來時,臉上的兩團腮紅也随着臉上的肉一起起伏,鮮紅的嘴巴咧得老大,露出雪白的牙齒和黑洞洞的口腔。
燕時洵知道如果沒有江嫣然的話,自己一個人想要進來的話要花費更多的功夫,并且很可能無法做到這樣光明正大的從村民們面前走過。所以他走得很慢,沿途看得很細。
江嫣然将燕時洵的動作看在眼裡,卻沒有制止,隻是斂下了眉眼,一直注視着自己被燕時洵握住的冰冷手掌。她沒有将眼神分給那些沿途的村民們,不知道是覺得沒有必要,還是已經習慣了這副場景。
從邁進院子開始,之前那種明媚的笑意,就從江嫣然的臉上消失了。
燕時洵沒有注意到江嫣然的變化,他的注意力放在那些婆婆媳婦身上。在與她們擦身而過時,他能聽到她們之間的絮絮低語。
一團團的,掩蓋在唢呐鑼鼓和歡笑聲下面,像是不真實的回響。
“享福啦,享福啦,楊老三家的二姑娘享福啦。”
“楊老三的好日子要來了,這下他能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