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4頁)

  “順從命運是本來的命運,可是反抗命運,也是命運本身。”

  “當你以為自己搞砸了某件事時,安知不是天地給你的提示,告訴你,你的命運在這裡。”

  燕時洵的聲音很輕,幾乎像是自言自語:“我在這裡無法蔔算,所以天地就将算好的事情擺在我的眼前,告訴我,真相如此……嗎?”

  “還是,死去的魂魄和不甘的怨恨,在向生者發出請求,在質問天地是否不公?”

  “江嫣然,你想要求一個答案,所以我站在了這裡,讀到了你曾經留在這裡的文字……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來吧,告訴我吧,讓我幫助你。”

  楊土本來還因為燕時洵的安慰而很是感動,還想再自責的說些什麼。但他很快就被燕時洵的話繞得糊裡糊塗,滿腦袋問号,不知道燕時洵到底在說什麼。

  “燕,燕哥你沒事吧?你别是被鬼上身了吧?”楊土看起來快要被自己的猜測吓哭了:“你别吓我啊燕哥,你要是出事了,我一個人在這裡怎麼辦啊?”

  楊土開始了他第二輪的愧疚道歉和祈禱,但燕時洵的精力已經重新轉移到了牆壁上,繼續從那些筆畫裡讀取着幾十年前遺留下來的信息。

  燕時洵的手指也很快順着牆壁,摸到了另外的話語。

  他緩緩半屈下長腿,順着那些筆畫一路向下,一直到了被木闆床遮住的牆壁上。

  和其它淩亂的筆畫不一樣,這些被刻在床闆後的字,刻痕要更加深刻和清晰很多,應該是江嫣然認真而鄭重留下的東西。

  也正因為此,燕時洵很快就讀出了那些文字。

  他俊美而嚴肅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錯愕。

  那是江嫣然留下的自述,條理清晰,言簡意赅。

  [我是江嫣然,京城大學學生,前往實習單位報到途中被拐賣至此,被以十塊的價格由實施拐賣的楊免賣給旺子村楊老三,被強迫與楊老三成親與發生關系,并殺死了我的叔叔江成。我被迫懷有一子,被我親手實施流産。

  我在房梁上藏了一本筆記,上面記錄了我被關在旺子村這四年多所經曆的事情,足以為我證明四年來所受的冤屈,以及旺子村的罪行。如果有人找到這本筆記,請拿着它,為我讨回一個公道!

  當你找到這本筆記時,我應該已經死了,我已家破人亡,無以報答對你的恩情。但請放心,即便身死,我的魂魄也會記得這件事,并盡我所能償還恩情。]

  燕時洵半蹲在牆角旁,修長的手指留在最後的筆畫上,沒有繼續的任何動作。他的發絲散落在額前,半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那雙眼眸,漆黑而鋒利,如夜幕下狂風暴雨的海面,驚濤駭浪,怒意翻天都化作了鋒芒。

  他就像是一尊塑像,房間外隐約傳進來的唢呐聲和歡笑聲,已經無法驚擾他,他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舊日的世界裡。

  楊土維持着跌坐在房門口的姿勢,緊張的盯着燕時洵的背影,大氣不敢出。

  良久,燕時洵才緩緩擡起脖頸,仰頭從這個角度向旁邊的窗戶看去。

  紙糊的窗戶上,那些硬紙早就已經老化而發黃,将從外面隐約透進來的紅光也染得昏黃,像是任由腐爛的灰塵角落,壓抑到絕望。

  那個女孩,蹲在這裡一筆一劃冷靜的刻下這些話時,她在想什麼呢?

  她是否到死前最後一刻,都在埋怨她的叔叔和其他人不來尋找她?她可曾知道,有人始終沒有放棄尋找她,在對她的情況全然無知、困難重重的逆境下,依舊咬牙堅持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一刻,放棄想要帶她回家?

  到最後,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陌生和仇恨的地方時,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她在想什麼呢?

  怨恨這個村子,這個世界嗎?

  燕時洵的腦海中,浮現出今日白日時,江嫣然燦爛漂亮的笑意,轉身時飛揚在空氣中的裙角,手捧鮮花時的美好場景。

  然後,那些畫面紛紛破碎,轉換成了在昏暗簡陋的小屋裡,女人渾身是傷的抱膝坐在床上,手上和腳上都拴在鐵環,像是畜生一樣被對待。而當女人擡起眼,那雙曾經漂亮明亮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光了。

  隻有一片,仇恨的死寂。

  江嫣然啊……

  燕時洵在心中悠長的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