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慶高亢的唢呐聲中,那些穿着紅色衣服的婆婆将手抓向臂彎裡的挎籃,然後将裡面的東西灑向空中。
燕時洵原本以為這應該是花瓣或者紅紙,卻沒想到,從半空中洋洋灑灑飄落下來的,是白色的紙錢。
同時,燕時洵也敏銳的注意到,村民們身上穿着的喜慶的紅色衣服,竟然在緩慢的褪色,從紅色,慢慢變成白色。
不等燕時洵深究,所有村民忽然都大聲歡呼起來。
唢呐聲急促,曲調高昂。
一隻紅色的繡花鞋,從房間的黑暗中邁出,落在房門外的地面。
在那一瞬間,夜空上的血月似乎都在移動,從天上蔓延到地面上,被那隻繡花鞋踩在腳下。
燕時洵恍然覺得,那繡花鞋下,不是地面,而是蕩漾着的濃重血泊,月光在其中破碎,像是突然被折斷的身軀,從其中流淌下的血水潺潺流淌,最終彙聚在繡花鞋腳下。
不,不止如此。
整個院落在那一瞬間,都仿佛被血海淹沒。
燕時洵鋒利的眉眼嚴肅,緩緩擡眸,順着繡花鞋向上看去。
繡着精緻繁複花紋的血紅色長裙掃過門檻,新嫁娘緩緩從閨房裡邁出,走進了院子裡血色的月光之下。
新嫁娘的嫁衣層層疊疊,繁複而隆重,交叉放在腹部前的手指纖長而白皙如紙,隻有那指甲,鮮紅如血。
她的面容被紅色的蓋頭蓋着,看不清臉,但在動作間,紅蓋頭輕晃,露出一小截冷白的下颔來。
而唇色殷紅。
在村民們的擁簇和高呼下,所有人恭敬的低下頭,迎着新嫁娘緩緩向院子外面走去。
她所走過的地方,都有白色的紙錢揚起又落下,鋪在她的繡花鞋下。
紅與白。
鮮明的色彩對比是最強烈的沖擊,在唢呐的曲調之下,詭異滲人。
楊土害怕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緊緊的抓住燕時洵的衣袖。
村民們卻絲毫不覺得有哪裡不對,依舊在高聲歡呼着,他們口呼“陰神”,态度恭敬而狂熱。
燕時洵的眉頭緊鎖。
楊朵當年是被害,村民們的态度應該更加強橫和高高在上才對,本不應該如此恭敬。
發生了什麼?
“陰神”又是什麼?
隔着紛紛揚揚的白色紙錢,新嫁娘在行走間輕輕轉頭,偏向旁邊廂房的位置。
她緩緩勾起了鮮紅的唇,無聲的笑着。
像是隔着紅蓋頭,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那些紙錢阻礙了燕時洵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房門外的具體情形。他果斷抓住旁邊楊土的衣領,然後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在所有村民們都前後擁簇着新嫁娘離開時,跟在了村民們身後。
楊土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前面距離自己也就不到一米的行動僵硬的村民,又擡頭看向燕時洵。
他的眼裡帶着眼淚,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