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被生人味道吸引來的人形樹發出着凄厲的嚎叫,從碎肉堆積的土壤中拔出腳來,用墜滿了骷髅頭的根莖,艱難的拖着渾身沉重鬼面與髒器,畏懼的想要離開這個令它們恐懼的生人。
它們渾渾噩噩的魂魄能夠感受得到,這個生人的身上有恐怖的威壓傳來,如山嶽壓頂而來,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碾壓成碎片。
而在那人身上,屬于人間的生機竟然在反向侵蝕着惡鬼深淵,光芒所過之處,鬼氣竟然煙消雲散,化作一縷青煙向更深的黑暗中飄蕩去。
為他指引了方向。
燕時洵掀了掀眼睫,邁開長腿向青煙所指向的方位走去。
就像路星星打不過敵人會回來找家長。
惡鬼若是有打不過的力量,會去找誰呢?
深淵之下,埋藏着什麼東西一直牽扯着惡鬼,也讓被鬼氣纏繞的蘭澤無法離開。
那些惡鬼哀嚎着,就連它們長久以來被地獄中的鬼氣和酷刑,消磨到所剩無幾的神智,也感受到了深入魂魄的恐懼。
那是被看透了所有罪惡,站在審判席上,等待着上方閻王殿投擲下最後酷刑時的驚惶不安。
從來隻會被生人畏懼的惡鬼們,第一次如此畏懼一個生人。
但是,不論它們如何掙紮,都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生人踩踏過碎肉焦土,一腳踏進血海之上。
金光落了海。
深淵靜止了一瞬,随即,滔天驚浪而起,洶湧沖擊向四周的碎肉土壤。
人形樹甚至連驚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來,就被氣勢洶洶而來的血海吞噬。
而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燕時洵面前瘋狂旋轉着的血色旋渦中,竟然漸漸開辟出了一條通往下方的路。
剛剛為燕時洵指引了方向的青煙飄落進海底,卻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深不可測的黑暗,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在那裡存活。
甚至就連惡鬼,都無法承受從下方傳上來的威壓,還保持着逃跑的姿勢就已經哀嚎着魂飛魄散。
燕時洵沒有絲毫猶豫,躍身向下,主動跳進了黑暗之中。
狂風從下面吹卷而上,将他的大衣吹刮得烈烈作響,他也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眸,抵禦過快的風對眼睛的傷害,勉強能借助着手中的光芒,看清下方的模樣。
随着燕時洵不斷向下墜去,腥臭的血腥味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冷的潮濕氣味。
像是多年無人居住打掃的屋子,長久被陰寒的溫度環繞。
那氣味凜冽死寂,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生機與溫度,凜然威嚴,不可冒犯。
卻獨獨沒有身處地獄時應有的血腥味道。
燕時洵皺起眉,在狂風中拼命睜開着眼眸,想要看清下方的環境。
阻力一層層增加,燕時洵墜落的速度越來越慢,像是他每向下一寸,就要承受翻倍的壓力。
如果不是邺澧借給他的力量還在他的經脈中源源不斷的支撐着他,而來自邺澧的神名加身,令大道此刻就落在燕時洵的肩上,他恐怕自己根本無法走進這裡。
這是什麼地方……在地府崩塌之後,還能拘束了所有的惡鬼與鬼氣,甚至那些惡鬼隻是一照面就化為一捧齑粉散落。
燕時洵心髒向下沉了沉。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