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澧低沉磁性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着居高臨下的漠然,如同鬼神高坐于神台之上,蔑視下方渺小的蝼蟻灰塵。
“不堪一擊。”
邺澧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依舊準确的鎖定了師公所在的方向。
他的視線穿透血肉紛飛的戰場,在刀戈與骸骨之間,直直看向師公。
“南和也,二十年前,你僥幸逃脫,但現在所有的退路都已經被斬斷,南溟山被割裂在天地之外,進入非生非死的間隙――你還有何處可逃?”
師公心中一驚,原本對于屍骸逃竄的憤怒,都在這一眼之下變成了對邺澧的恐懼。
仿佛他這二十年來日夜不敢停止的準備都是虛妄,他依舊是二十年前那個,在鬼神面前渺小無力得連反抗能力都沒有的人。
曾經的陰影重新抓住了師公,讓他剛剛才像是吹了氣的氣球一樣鼓起來的底氣,瞬間蕩然無存。
他下意識後退了幾步,眼睛倉皇向四周望去,想要躲藏進黑暗之中。
山崖下傳來铠甲金屬相撞的清脆嗡鳴之聲,長刀落下,血肉濺起,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聲。
戰馬嘶鳴着高昂起馬蹄,然後重重落下,将活屍踐踏成一片血肉,塗抹于山壁之上,又順着石縫蜿蜒流淌而下。
腥臭的氣味彌漫來開。
原本因為非生非死的屍骸而使得師公占據上風的戰局,瞬間扭轉。
――酆都曾中門緊閉,鬼差不出,言人間無救。
但,即便他們不曾出現,卻也沒有任何驅鬼者,任何鬼怪,膽敢輕視酆都。
曾經馳騁沙場的将士,也随主将入主酆都,于陰陽生死之間沉默悍守。
而當十萬陰兵重新出現在戰場……他們淩駕于絕對的勝利之上。
燕時洵冷眼看着下方的一切,唇角微勾,冷笑一聲邁開長腿。
“南天還在師公那裡,我去把他帶出來。”
燕時洵的眸光沉沉:“南阿婆曾經以自己的死亡來毀掉師公的力量,不能再讓師公殺死南天,重新得到力量。”
邺澧微微颔首:“做你想做之事,不必有任何顧慮。時洵,我在你身邊。”
燕時洵深深看了邺澧一眼,然後縱身一躍,直沖向師公所在的位置而去。
邺澧也随之動了起來,在師公沒有注意到燕時洵之前,就踏在半空的黑霧中,一步步走向師公。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着師公,狹長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溫度,視線鋒利如有實質,讓被注視着的師公有種被千刀萬剮的疼痛錯覺。
邺澧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卻裹挾着狂風與沉重威壓。
仿佛整個天地都垂眼于此,随着他的腳步一起,向師公壓頂而去。
師公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艱難而顫抖。
他再也保持不住冷靜。
冬至祭被惡鬼入骨相破壞,讓他無法得到力量,就連他視為最大底氣的屍骸,都被鬼神輕而易舉的壓制,甚至沒能威脅到驅鬼者。
他此時就像是棋盤之上打空了所有底牌的對弈者,可對面,卻大軍壓陣,虎視眈眈,威嚴不可冒犯。
狂風吹卷起邺澧墨色的長發,他像是從天上而來,懸空踏着黑暗走向罪孽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