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時洵單手插兜站在不遠處的昏暗中,他微微垂着頭,發絲散落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誰都沒有先說話。
燕時洵沒有想到,這個村子以前竟然發生過這種事情,而鄭樹木身後……還有如此血海深仇。
“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隻有一個條件。”
白師傅緩緩擡起頭的刹那,眼淚順着他凹凸不平的臉頰流淌了下來。
“把樹木……帶走。”
“别讓他再留在這裡了,也别讓他再被仇恨困住,他早就應該開始他自己的人生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的活在過去,為了向那些人複仇,連帶着毀了他自己的人生。”
白師傅哽咽:“你……或許,你能做到。”
燕時洵擡眸時,就看到了白師傅老淚縱橫的臉。
他沉默了片刻,才輕聲的問道:“即便他導緻了所有人的死亡,将我們困在皮影戲裡,邪祟的力量甚至強到不得不請來烏木神像鎮壓,你還是覺得,他有被拯救的價值?”
聽到燕時洵的話,白師傅顯得很是錯愕:“你知道烏木神像?”
“不,不對。你覺得烏木神像,是用來鎮壓樹木的?”
白師傅像是聽到了很可笑的話,他搖了搖頭,道:“村裡所有人的死亡,确實是樹木做的,但是在幾年前那位居士誤打誤撞進入了白紙湖之後,樹木就已經改了,他現在是個好孩子。”
居士?
燕時洵想到了鄭樹木家挂着的那副畫,連忙追問:“那位居士的名諱,白師傅你知道嗎?”
白師傅點點頭:“是一位很獨特的人,他是為了尋西南皮影而來,向我詢問千年前的事情。皮影戲毀了樹木的人生……卻也給他留了一線生機,讓他活得開始像個人。”
白師傅苦笑:“那位乘雲居士,是位厲害的人物。但是後來聽說,他以身殉道,已經死了。”
在聽到白師傅的話的一瞬間,燕時洵隻覺得大腦“嗡!”的一聲,刹那間變成了一片空白。
就好像身邊所有的場景都在坍塌消失,當年與李乘雲相見的最後一面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人攏着袖,在橫斜的花枝下輕淺笑着,說着團圓。
卻再也沒能團圓。
燕時洵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用力到指骨發白,指甲深深嵌進了手掌心裡。
即便他很清楚李乘雲早已經在幾年前死亡,是他親自操辦的李乘雲的葬儀,以李乘雲親傳弟子和兒子的身份,送了李乘雲最後一程,親眼看着李乘雲下葬。
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勇氣轉身,再次直面李乘雲的死亡。
那是不能提的痛楚。
而現在,白師傅的話将他已經愈合的傷疤生生撕開,曾經潰爛的傷口再次湧現鮮血。
燕時洵強迫自己在李乘雲的死亡中冷靜下來。
他的喉結滾了滾,聲音嘶啞:“那,你知道那位,那位乘雲居士……是怎麼死亡的嗎?”
曾經敏銳的思維像是卡了殼的磁盤,艱澀的繼續運轉。
可強行壓下的強烈情緒,卻讓燕時洵眼眶赤紅,喉嚨酸澀難言,就連四肢百骸都顫抖了起來。
當年李乘雲的死訊,是經由其他人傳回來的,年輕的燕時洵并不知道李乘雲具體的死亡原因,也不知道是什麼導緻了他的死亡。
他所看到的,隻有一具冰冷卻唇帶笑意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