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澧水而過,行于邺地,而登鬼神之位。
隻要他徹底抛棄曾經身為凡人的自己,就可以離開西南的戰場,走向新的酆都,成為酆都之主。
可,就在邺澧邁出腳步的那一瞬間,閻王的話語重新回響在他的腦海中。
有錯的是加害者,而不是守護者,那些死亡的邺地百姓……不是他的錯。
邺澧站在原地,卻愣住了神。
他擡眸看向高遠天空,垂在身側的手掌卻動了動,松開了一直緊握着的長劍。
一直以來不願回望的愧疚……
其實,是他畫地為牢嗎?
邺澧難得陷入了茫然難以抉擇的境地。
可他的視野中,卻好像重新出現了之前那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人單手插兜懶洋洋的斜倚在側,挺括結實的肩膀撐起黑色的大衣,他咧着唇角,漫不經心的掃過來一眼。
卻令邺澧心神震動。
那一瞬間,來自青年的那一眼,劈開了天地對邺澧的限制,讓他原本被壓制剝離的記憶,如開閘的洪水般重新湧現了出來。
而第一個沖進邺澧心中的名字――
燕,時,洵……
邺澧低聲呢喃着青年的名字,唇齒間旖旎纏繞,仿佛這個名字有着玄妙的力量,可以抵過人間一切。
即便邺澧失去一切記憶,他依舊在看到燕時洵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對方。對燕時洵的愛意和渴望,讓他得以沖破一切束縛樊籠,奔向他的愛人。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眼眸中不再如剛才一般冰冷肅殺,而是帶着溫暖如春水般的笑意,看向愛人的目光極近溫柔。
邺澧知道,自己必須要回去。
他向自己的愛人許下過諾言,說他會立刻趕回去,而他不願失約。
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家。
那是他好不容易放進懷中的珍寶,怎麼可能随意忘記?
閻王的提醒在邺澧的神魂中種下了一顆種子,讓他得以在失去記憶的混沌中,始終保留着一絲局外旁觀的清醒。以閻王的話語為引子,邺澧終于找到了發力點,足以敲碎自己千年來親手畫出的牢籠。
對燕時洵的愛意,以及因為燕時洵而重新生發的對人間的期待,終于使得那道被掩埋的傷口,重新開始緩緩愈合。
在邺澧想通一切的瞬間,身邊的整個天地都陷入了劇烈的震動中,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寸寸崩塌。
再也沒有什麼,能夠禁锢邺澧的神魂。
廣袤天地,無所不至。
“即便是最不願意回首的過去,也是屬于我的一部分啊……”
邺澧擡眸看向邺地的方向,眼神悠長帶着歎息。
但他的唇邊,卻勾起了一絲笑意。
時洵還在等着他,他要盡快回到時洵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