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跳下窗台去化妝,說:“摳死你算了。”
實際上,瞿燕庭非但沒有丢掉,還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入渝幾天,每一頓飯菜美味卻辛辣,這碗溫熱清淡的小米粥緩解了他胃部的負擔。
他獨自坐在教師辦公室,虛掩的門擋不住外面的聲音,他不嫌吵,喝完粥靜靜地聽。準備期間的片場最嘈雜,導演把控全局,任樹粗聲粗氣的咆哮時不時飄進來。
——是不是想體驗一下當導演的感覺?
瞿燕庭回味這句話,像絞盡腦汁地思考一道難題,未等他解出答案,導演助理來通知他一切就緒,五分鐘後開始拍攝。
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将答案擱置,拿上劇本繼續做他的瞿編。
閑雜人等都下樓了,走廊上隻剩A組的工作人員。教室前門,攝影組長在做最後的調試,打光師閃在一旁。
導演的監視器在後門内側,任樹招手喊道:“燕庭,來我這兒。”
瞿燕庭的目光先掠過去,門口,陸文靠在門框上,不如上午揣着兜潇灑,而是一副走錯片場的尴尬樣子。
陸文從做完造型就在尴尬。
他穿着校服,聚酯纖維的料子令他渾身難受,校褲不及腿長,腳踝暴露在外。衣服上布滿褶痕,最要命的是前襟和袖口做了逼真的污漬。
他活這麼久,第一次打扮成這個熊樣。
見瞿燕庭走來,陸文挪動一下穿着價值三十塊帆布鞋的雙腳,臉也稍稍别開。他的短發梳得整齊,沒遮黑眼圈,那一顆小痣也去掉了。
與上午的葉小武相比,葉杉顯得沒那麼精神。
瞿燕庭在任樹旁邊坐下,一起盯監視器。任樹開玩笑:“葉杉這麼大個頭被欺負,感覺有點bug。”
陸文誤會導演不滿意,探頭說:“其實我是虛壯。”
任樹道:“小陸,你的身材數據特别好,頸臂腿和頭胸腰臀,三長四維沒有不合格的,比例上得了大銀幕。”
陸文轉憂為喜:“謝謝任導誇獎!”
他垂下眼,角度正對瞿燕庭的頭頂,能看清瞿燕庭烏黑的發絲,柔軟幹燥,細密蓬松,額前的碎發被穿堂風吹得絨絨的,露出白皙的額頭。
“瞿老師。”陸文試圖攀高枝兒。
瞿燕庭仰頭:“嗯?”
陸文的攀爬方式十分直接:“任導說我能上大銀幕,以後您的電影如果缺人,請随時找我,我先在這裡表示深深的感恩。”
瞿燕庭面無表情地盯回監視器:“先把這一場拍好吧。”
一切準備就緒,陸文噴濕袖口和鬓角,然後去鏡頭前就位,教室内的“學生”也紛紛進入狀态。
開機,14場1幕,場記打闆。
葉杉中午去菜場幫忙,返回學校有些遲,在鈴聲中朝教室飛奔。
陸文跑上樓梯,鬓角挂着汗珠。
這所末流高中沒有學習氛圍可言,老師還沒來,學生們聊天玩手機,幾乎無人乖乖地等待上課。葉杉沖到教室門口,他遲到了,卻依舊在門外躊躇了片刻。
陸文推開門,誰也不看,低着頭走進教室。
見葉杉出現,以五六個男生為首,一大票學生捂住鼻子假裝惡心嘔吐。葉杉走到座位上,發現書包被丢在桌下,椅面上有一些髒污的腳印。
陸文閉着唇齒,面部肌肉繃緊了,彎腰撿起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