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蘭虛潇灑地一甩袖子,從鼻孔丢出哼聲,吊起眼梢進了屋。陸文心說哼什麼,到底行還是不行。
他擡手揩去鬓角的汗,發覺身體回溫。這時大門吱呀,靳岩予戴着帽子走進來,後面跟着生活助理。
陸文見鬼似的:“你怎麼從外邊進來?”
靳岩予摘下帽子,沒做造型的頭發亂蓬蓬的,說:“我住賓館啊。”
這也行?陸文問:“那你房間的鏡頭怎麼拍?”
“白天去躺一躺呗。”靳岩予發出嘲諷,“大哥,你第一次拍真人秀嗎?有種技術叫剪輯,你聽說過嗎?”
陸文捏了捏指關節,咔咔響:“有種拳法叫詠春,你聽說過嗎?”
靳岩予搖頭:“哦喲,我隻聽過叫春。”
“……”陸文目瞪口呆,現在流量小生的路子都這麼野?頭頂就有一隻鏡頭,他揚下巴示意:“你不怕沒剪幹淨,給你播出去?”
靳岩予露出門牙,嗤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背後是一間堂屋,曹蘭虛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出來:“——大灰,進來盛飯!”
陸文腸子都悔青了,昨天真應該換掉衣服。抄起保溫杯,他走到檐下發覺靳岩予沒跟着,問:“那個灰,你不吃啊?”
靳岩予耍大牌:“嘁,糟老頭子家能有什麼好吃的。”
陸文發現這玩意兒的素質委實不高,盡管拽,卻不是矜貴少爺的拽,是天橋下來的混不吝那種拽。他懶得費口舌,扭身去了。
然而一切剛剛開始。
一樓的作坊分兩間大屋,一間擺滿工具、設備和材料,光鍛制敲打的大小錘子便挂滿整面牆,令一間是擺着桌椅的教室。
曹蘭虛曾收徒傳技,但鎮上的年輕人大多選擇外出打工,願意學的人越來越少。老頭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幾乎是把青春和精力全部奉獻給了銀飾錾刻事業。
節目組本想走“感人至深”的路子,結果曹蘭虛拒不配合,休說煽情,連好臉色都沒給過人。
吃完早飯,曹蘭虛命令大灰和小灰打掃兩間大屋。
陸文秉承“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人生第一次拿起笤帚,等他掃幹淨一大半,靳岩予吹好頭、化好妝出現了,随便晃悠兩圈,擦幾下桌子,拍手走人。
等到學手藝的時間,靳岩予集中拍一些鏡頭,動手的活兒交給助理,自己在旁邊玩手機。
一兩次後,曹蘭虛對靳岩予視若無睹,即使出鏡同框,也是吊起眼梢瞅王八犢子似的,撂下一聲冷哼。
“大灰,把刻刀擦了!”
陸文紮着繡蘭草的圍裙,聽令去擦刻刀,他徹底領悟到靳岩予為什麼選他,十八線沒人權,隻有一身勞碌命,媽的。
“大灰,該喂狗了!”
在家有私廚有營養師,在外要伺候條土狗,陸文把飯盆一擱,背對鏡頭坐在小凳上,對拱盆子的狗說:“小靳,慢點吃,瞧你急的。”
“大灰,去畫樣圖!”
陸文從未如此眷戀教室,坐下來,往桌上一趴,攝像大哥抱着鏡頭坐對面。他鋪開紙,對鏡頭訴苦:“說實話,我是看中這檔節目的立意才參加的,早知道這麼累,我選擇直接捐錢。”
攝像大哥:“你就當憶苦思甜。”
“我都沒吃過苦,怎麼憶?”陸文一邊畫一邊絮叨,“我要畫慢點,多歇會兒。哎,我幹得越多,你拍得越多,那鏡頭是不是也多?”
攝像大哥嘿嘿笑,不好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