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第2頁)

  作者是鼠先生。

  這是講紅土的起源嗎?

  他起初是如此以為,卻發現事情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很早之前,我就想給羅威爾将軍立傳了。”

  “那年冰天雪地,日月無光,而他立下了不世之功,為他的子孫後代找到了一條活下去的捷徑——吃土就能活着。而諷刺的是,立下蓋世功勞的他卻未能善終,被一群愚昧的人們埋進了土裡,甚至還吐上了幾口唾沫……亦如那為衆人抱薪卻葬于風雪的殉道者。”

  “起初我認為是那些人不夠聰明,直到後來我接觸了一些‘揮鏟人’的後人,驚覺那些家夥祖上竟然是偉大時代的學者、專家、工程師、甚至還有原本支持羅威爾将軍的士兵。這些人可不愚蠢,從智力的角度解釋顯然是行不通的,嘲笑他們反倒顯得我自作聰明和蠢笨。那隻有唯一的解釋……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瘋掉了,埋葬了唯一正常的羅威爾大人。”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瘋了,要去害一個呵護、疼愛甚至拯救了他們的人,隻因為他獨斷專橫了些……直到後來我認識了L,一個生活在白象城的鼠族人小夥。”

  “他穿着破舊的衣裳,那甚至不能稱之為衣裳,隻能說是遮體的破布。他的頭上有一塊疤,據說是在農場做短工時被巡場溜達的小少爺扔的煙頭燙的。那本是值得憤怒的,然而每說起那光榮的時刻,他卻頗有些自豪,逢人便誇耀那塊傷疤是貴人開光點化,下輩子他準能投胎到貴人家裡。也幸虧旁人也覺得這話聽起來大逆不道,沒敢把話傳到小少爺耳朵裡,否則小少爺指定把他腦袋活割下來,讓他紅土都進不了。”

  “我見他的第一面是在主人家的農場,見他正說道着小少爺如何如何聰慧,如何如何像老爺的種,卻不想沒讨到好處,反而讨來下仆們一頓毒打。我聽他也是鼠族人,見那頭破血流的模樣實在凄慘,便想上去評評理,卻被旁人攔住,一番攀談才知道L何許人。”

  “我恨其不争,但又想靠老爺賞識才有口飯吃的自己确實沒有資格指責他,我何嘗沒有誇贊過小少爺呢?久而久之我竟安慰起自己,随後又忘了這事。直到白象城發生了一場大案,說月族人又謀反了,鬧得全城惶惶,要再抓一些月族人。我又安慰着,這與鼠族人無關,更與主人家的家仆無關,卻不想我竟在刑場上見了他。”

  “命運何其的相似,種下紅土的人和吃紅土的人都被埋在了紅土裡。故而在讴歌羅威爾将軍的偉大之前,我想用L的故事做‘序’,那同樣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蘇尼起初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才翻開了報紙,卻沒想到一眼便看得癡迷,一時間竟是忘了時間,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渾然驚厥。

  “好家夥。”

  這是……他們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嗎?

  前文雖然枯燥無味,但越是往下看去,越看見了那皮下的鮮血淋漓,和幽靈一般無聲的哭嚎。

  蘇尼嘴裡輕聲念着,隻感覺滾滾驚雷回蕩在耳旁,猶如振聾發聩的呐喊。

  他不是婆羅行省的幸存者,但依然能從那字裡行間聽到那聲呼喊——這兒的人們吃的哪裡是土,分明是一代又一代被埋在土裡的人!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緊攥着手中的報紙搶出了門外。

  他的神情激動,精神抖擻,腳步如風,甚至沒帶那本從不離手的教案……因為現在的他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兒。

  身為教師的職責告訴他,必須把這些文字念給那些孩子們。

  他們坐在那裡捧着書本不應該是為了一張船票,更不該是為了薯條港許諾的工作簽證,或者去廢土上找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把自己賣了。

  他們應該為了自己去學習!去學習真正的知識,去了解人與人的關系構成,去了解自然萬物的運行法則,去思考自己在山川河流中的位置……

  他們需要靈魂!

  ……

  凱旋大酒店的包廂。

  不隻是某個在莊嚴的課堂上縱情朗讀的半吊子老師,某個頗有些老成的少年同樣看過了寫在幸存者日報上的那篇《紅土》。

  或者準确的說,是《紅土》這本長篇連載小說的序言。

  那個自稱“鼠先生”的家夥,可以說把鼠族人的底褲都快扒下來了。

  然而當聽完了整篇文章之後,坐在包廂内的阿辛卻是放聲大笑了起來,右手連拍了兩下椅子的扶手。

  “哈哈哈,精彩!真特娘的精彩!”

  一衆正裝革履的小弟神情嚴肅的站在他的身後,眸子裡都是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