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動了動,楚光擡頭看向了面前的屏幕。
“你非得死嗎?”
似乎猜到了他會這麼問一樣,站在屏幕中的教授淡淡笑了笑,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就算我沒有死,也活不到今天,除非把自己凍成冰棍……但這其實并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我的老朋友已經不剩幾個了,最年輕的學生也走的差不多了,唯一讓我放不下的數字生命……我也注定不可能一直陪着它。”
“與其讓它等待注定會來的痛苦,倒不如在我還清醒的時候為它安排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所以不必替我遺憾和難過,這對于我自己而言未嘗不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我的死亡,那也計劃的一環。如果我不把扣下扳機的記憶一并發射到β宇宙,我所形容的‘裂變反應’就不會發生。哪怕觀察者不插手幹涉,不用來自虛空中的聲音迷惑另一個我,另一個我也不會執行我的計劃,并且一次都不會。”
“為什麼?我沒聽說過形态形成場的連接以死亡為媒介——”
楚光下意識将這句話問出了口,然而才剛剛說到一半,答案便猛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确實。
死亡并不是形态形成場的前提,然而卻是404号計劃的前提。
要說為什麼,理由也是顯而易見——
看着臉上已經浮現恍然表情的楚光,屏幕中的教授淡淡笑了笑,用理所當然的語氣繼續說道。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了,有些事情隻有一次和無數次,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還能指望别人做到嗎?你重複的是無數次實驗,而β裂變體面對的是無窮分之一的概率。他如果執行計劃,面對的将是無窮多的壞結局。而如果他不執行,無窮分之一的分子則不會存在,如今的你更不可能站在這裡。”
“很神奇不是嗎?這就是形态形成場。共鳴不是用嘴說出來的,而是體現在行動上的,必須是不約而同的做了相同的事情。如果我不扣動扳機,另一個我要麼收不到我傳達給他的信息,要麼就算收到了也一定不會‘扣動扳機’。”
楚光緩緩點了下頭。
其實仔細想想,獵戶号導彈巡洋艦上曾發生過相似的事情。
當時他從玩家的帖子裡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而如今想來那應該是相似的原理。
隻不過與之不同的是,那次跨越時間的信息傳遞是在極端巧合的情況下完成的,并不同于404号計劃那種精心設計的布局。
“所以我在現實中度過的20多年……其實是僞造出來的?”
“不完全是,你的人際關系是真的,你确實和你熟悉的那些網友有過交集。你們不但認識了好幾年,而且一起玩過很多遊戲。至于你的身份背景,以及你入職過的公司以及租過的房子确實是有僞造的痕迹,畢竟我們不可能真的在β宇宙弄一個克隆人出來,然後看着他像正常人一樣上學然後長大……這從時間上來講也不允許。”
“其實在最初的幾次輪回中,你都是以我的身份開始,至于最後删掉我的記憶成為‘楚光’,也是你在早期的某一次輪回中自己做出的決定。”
說到這兒的時候,站在屏幕中的教授笑了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你都沒發現嗎?你其實并沒有那些同事和房東的聯系方式……尤其是後者,甚至都沒想過找你要房租。”
楚光苦笑了一聲說道。
“我還以為是他們覺得晦氣于是把我删了。”
搞了半天這些人壓根就不存在,或者說不存在于他此刻匹配的β宇宙。
也難怪那個世界的各大機構和組織壓根找不到他這個人。
他的信息甚至都不是用什麼高科技抹去的,而是壓根兒就不在那邊。
這要是都能查到他的信息,隻能說有人把經費自己吃了。
看着心情複雜的楚光,站在屏幕中的教授露出了老父親一般的笑容。
那笑容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和他守望着如朝陽一般從廢墟中冉冉升起的聯盟時露出的笑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