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5頁)

夏曉蘭都不用上手摸,燈光昏暗,她也不用湊上前細看,就知道陳錫良在說瞎話。83年的華國,羊絨面料根本不會在國内銷售,就算有極少羊絨制品,也隻會出現在類似京城友誼商店、滬市錦江飯店這樣的高檔涉外場所……基本上是為在華停留的外國人準備的商品。捧着一疊大團結也買不到,要用“外彙券”。

80年代,羊絨是要創彙的商品,能生産的羊絨的企業都是奔着出口去,把羊絨賣出過換取外彙。大團結不是國際市場認可的結算貨币,想要進口各種設備,國家需要外彙,企業也需要外彙!

就拿83年來說,一件羊絨衫的出口價是25美元左右,羊絨大衣又需要多少面料?

人的一根頭發直徑是75微米左右,羊絨的直徑一般是15-17微米,要想把這裡細的羊絨紡織成面料,對“分梳”的工藝要求很高。華國在65年才造出自己的羊絨分梳機器,更早之前都是直接出口羊絨原料,沒那技術進行深加工。80年代初,引進了日本更先進的分梳設備,華國的羊絨制品出口進入高速增加期,可以說1983年,是國内羊絨企業忙着創外彙的時間點,哪有多的羊絨大衣在羊城的批發市場上賣?

夏曉蘭為啥知道的這麼清楚,她上輩子大學畢業當推銷員,可不是推銷什麼電器之類的,她推銷的是大型設備……有一陣她就推銷過分梳機,還是國産的。幹一行愛一行,她為了推銷出機器,還得從頭到尾了解相關行業的曆史!

她的記憶力居然變這麼好,很多年前背過的資料還記得,也難怪她能想起來84年的高考數學卷。夏曉蘭仗着記憶力好,帶着十分的笃定,碾壓着奸商陳錫良同志:

“這大衣絕對不可能是開司米,批發價你也敢報80元!”

107:齊頭并進

夏曉蘭語氣笃定,陳錫良像被踩中尾巴的貓:

“搞咩……你摸摸,你來摸摸面料啦!”

陳錫良一着急,連羊城話都冒出來了。他的普通話在羊城人中已經很不錯了,不過依然有口音。夏曉蘭咋看他的樣子也像心虛,陳錫良帶着幾分急切将大衣取下來塞到她手裡,夏曉蘭用手搓了搓。

“還真是好料子。”

陳錫良也不全是說假話,以夏曉蘭兩輩子的經驗來看,應該是羊絨和羊毛混織的面料——也不曉得是哪個小廠的技術不過關,居然這樣浪費羊絨!

還沒等陳錫良高興,夏曉蘭就皺眉:“好料子也不是開司米,一件發80元太貴了,我拿回去根本賣不動,你說個實在價。”

陳錫良隻覺得見了鬼。夏曉蘭第一次來拿貨時穿得多土啊,一看就是個鄉下丫頭,摸過真正的羊絨制品嗎,居然就一口咬定這大衣不是開司米面料。

一個想把衣服推銷出去,一個其實也想買,讨價還價,最終把批發價砍到了70元。

陳錫良肉痛的表情像死了老娘,論演技夏曉蘭覺得自己不如這個年輕的奸商有天賦,全靠經驗一點點和陳錫良磨價,少于70元他再不肯讓步,夏曉蘭才同意。

這大衣是兩個色,黑色和藏青色,藏青色是後世的叫法,現在人們習慣叫它“海軍藍”。

夏曉蘭每個色都拿了10件,配齊了尺碼。陳錫良這個款式很不好賣,巴不得把貨都甩脫手,夏曉蘭卻是大膽中帶着謹慎,不肯多進貨。反正她已經有了壓貨的心理準備,拿回去可能一時沒那麼快賣掉,不僅是款式挑人,這同時也是她批發過單價最貴的商品,零售價怎麼也要在140元左右,是普通人三個月的工資。

陳錫良還以為夏曉蘭的防寒服積貨了,夏曉蘭卻轉頭又要了30件防寒服和30件鴨絨服。

防寒服男款的要的多,鴨絨服則相反。

就這三樣貨,已經将近2900元。除去貨物托運費和她自己的回程車票,她可以支配的貨款隻剩下1800元。夏曉蘭直接舍棄了毛衣,再别緻的款式都不要。她隻要女款毛呢大衣和褲子,圍巾、手套之類的零碎配件也不進,皮鞋賺的錢不多,她懶得帶尺碼。

貨品種類從少變多,又從多精簡到少,本來就是試探市場反應的結果。做生意哪能一成不變,随時都要調整,才能不被市場淘汰……好吧,在商都搞服裝生意本來也是種挑戰。

一眨眼,12月就到了。

夏曉蘭坐在火車上,遲疑着自己要不要中途下車……正如她之前想的,應該去上輩子的老家看一看。第一次是周誠說要在羊城彙合,第二次幹脆就是有周誠陪着南下,第三次則是和劉芬一起,好像哪次都不方便中途下車。

那這次呢,自己一個人。

不,她還帶着許多貨,将近5000塊的貨啊,要是不能一起到商都站,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萬一打了水漂呢?

夏曉蘭用這個理由把自己說服了。

近鄉情怯,她既怕在這個時空裡看不見“夏曉蘭”,看見了又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還是她現在實力不夠強,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糾結。

哐當、哐當、哐當。

火車開過了中途的那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