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再擡頭,看她的眼神格外幽深。
四目相對良久,馮蘊抓不住他眼裡藏着的究竟是什麼情緒,索性放棄猜測,淡淡開口。
“願惹君子,不罪小人。将軍在營裡自是不怕,可我怕的。”
一個怕字,她低垂下頭,故意說得忐忑不安,生怕裴獗看出來她有别的打算。
但裴獗好似聽進去了。
他說:“依你。”
馮蘊卸下心防,朝他微揖一禮,“多謝将軍。”
裴獗目光淡淡一掃,看着她清姿豔色的臉,沒有言語。
馮蘊微微傾身,為他斟滿一杯茶,“立秋之事,我沒有料準,以為将軍不會再信我……”
她眼皮上擡,看着他笑。
“甚至以為将軍會疑心,我是南齊留下的卧底。”
“你不是嗎?”裴獗黑眸微垂,沒有看馮蘊的臉,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馮蘊盯住他飲茶時那一截挺拔的喉結,想到白日裡小滿說的那些話,輕籲一聲,“當然不是。”
裴獗:“你最好不是。”
這無意義的對話。
配上裴獗那張沉郁無情的臉,無端契合。
馮蘊心情不錯。
“我若是細作,将軍今夜就不會坐在這裡與我閑談。将軍應該知道,我的心是向着你的。從我被家族抛棄那一天,便是了……”
裴獗沉默地看着她。
突然道:“你想報複馮家?報複蕭呈?”
這話存了幾分試探。
馮蘊唇角淺彎,“這話從何說起?”
裴獗道:“竟陵王大婚,娶了你繼妹馮瑩。”
馮蘊握着杯盞的手一抖,險些失态。
早有預知和親耳聽到是兩回事,麻木的神經瞬間被未知的痛楚撕扯得複蘇過來。
她明明已經戒了,狠了,可痛苦好似是從骨子裡滋生出來的,不受她控制。
幾乎忽然之間,那個死去的馮蘊便左右了她的情緒,提醒着她的一敗塗地,牽引她走向崩潰。
“阿姐,我嫁他那天,穿的是你親手繡的嫁衣……”
“洞房夜,他贊我溫婉美豔,說我是他第一個婦人,還說若是可以……願此生唯一,年年歲歲。可老天無眼……我和蕭郎那樣相愛,卻無法擁有一個有我們共同血脈的孩兒……”
“若不是為了借你的肚皮一用,你以為蕭郎會忍着惡心跟你同房嗎?”
痛苦湧向五髒六腑,馮蘊也很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