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仿佛一種無形中的低氣壓,讓淳于焰薄唇抿得更緊。
理智告訴他,他們之間除了談生意,确實沒有什麼别的可談,馮蘊這麼做本是應該,她不說話,不回怼,已然是給他留了體面,可情感上他極是難以接受,馮十二對他如此淡薄,認識這麼久,竟然沒有半點情分……
正好。
他對她也沒甚情分可言。
談生意就談生意。
“開采石炭并非你想的那麼簡單,不是找幾個村人,拿兩把鋤頭,就可以上山挖掘的,一個不好,要死人的……”
淳于焰微微擡高下巴,斜睨的角度,讓他臉上的面具棱角更厲,雙眼更沉更冷,便是那一張一合的兩片唇,也顯得更為鋒利。
“所以,馮十二,開采技藝才是根本。”
他嘴角扯了扯,“利益均分,本世子認為不合理。”
馮蘊雙眼微微斂起,笑着問他,“世子認為怎樣才合理?”
淳于焰道:“所謂格物緻知,開采之根本,在于械,在于技,不在于你花溪村礦山上是不是藏有石炭。故而,我應占大頭,你占小頭。”
馮蘊低笑一聲,“我以為世子會說,如今大晉一分為二,安渡已非李氏父女所管,用不着世子再抛頭露面去承這份人情,世子愧拿所得,願意讓出一部分盈利……”
淳于焰看着她水汪汪的雙眸,溫聲道:“馮十二呀,你做的什麼美夢?除非你願意……”
“好。”馮蘊打斷他,“依世子所言,我認同。開采之根本,在于械,在于技。”
她似乎早有準備,從桌案上拿過自己畫的流程圖紙以及生産工具,遞到淳于焰的面前。
“世子過目。”
淳于焰瞳色微變,慢慢地擡起頭,看着她,一動不動。
台城和安渡都沒有開采石墨的礦山,
他可以肯定說,馮蘊不可能見過礦井。
可他眼前的圖紙和文字上,詳細地标明了從鑿井、開拓、到掘進,從采煤到運輸,以及井下通風和排水等的設計方案。
從開采的技藝來說,雲川無疑是這天底下最精細的,很多技術都是一個老匠人帶來的,說是受的高人指點,從不外傳。
可馮蘊的圖紙,清晰地展現着,她懂得用圓木做的支護,用辘轳來提升,用戽鬥去吸水,懂得豎井、斜井、斜巷、平巷的原理,甚至很多雲川礦山裡沒有的設計,都在這張圖裡出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室内安靜如許。
馮蘊看淳于焰目光變幻不停,有點好笑,手指在紙上點了點。
“等兩日,農具坊開工,我便先打造這些鐵稿,鐵錘,鐵楔,等山上積雪化開,就差不多備齊了,眼下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勘找石墨的老匠人,大概估算一下儲藏有多少方,值不值得用這麼大的工程去填……”
她白皙的手指,在眼前一晃。
挪開上面的紙張,将下面的圖紙展現在淳于焰的面前,那張明豔動人的小臉,嚴肅至極。
“我準備在通風井,放置這種人工風車,用于排出井下毒氣……”
她侃侃而談,虛心,又平靜,沒有半分對淳于焰方才那些不敬的話進行反嗆和嘲弄。
淳于焰臉頰逐漸發熱,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