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下唐突,竟敢讓靡靡之音擾大王清靜。”
又回頭瞪着女兒,“還不快退下!陳詞爛調,出來丢人。”
那少女年歲小,沒經過事,大殿上被父親呵斥,早已羞紅了臉面,縱有輕紗遮臉,仍可見表情的狼狽,那雙紅透的眼圈裡,一閃而過的淚光……
裴獗不言語,算是給了羅鼎臉面。
馮蘊卻是微微一笑,“曹郎何須動怒?令愛麗質天成,才情出衆,曲是好曲,調也是好調。”
就是沒有一個好爹而已。
羅鼎沒有想到她會遞一個台階來,當即拱手。
“王妃謬贊,小女蒲柳之質,不知天高地厚,當不起,當不起啊。”
馮蘊嘴角勾着笑,眸底眨着波,目光從羅蘭卿身上淡淡掠過,又回頭看裴獗。
這真是一個燙手山芋啊。
不知羅鼎當真是死馬當活馬醫,孤注一擲,拿女兒換前程,還是跟昨日入城大呼雍懷王威風的那批人一樣,非得給裴獗頭上戴幾頂高帽……
然後,一步步将他推向權力颠峰後腐化堕落的深淵……
裴獗面容冷肅,淡淡道:“承蒙陛下太後恩典,諸公擡舉,餘得坐上首,怎敢居功自傲,大行荒唐?”
說罷他慢慢牽着馮蘊的手,起身,并肩朝端太後行禮。
“酒多矣,散宴吧。”
群臣微愕。
看着他夫婦二人大步流星地離去,久久才回過神來,齊聲道别。
羅鼎這才松了口氣,隻覺得脊背汗涔涔的。
但他沒有料到,剛回到家中,就收到傳令,召他臨夜出使北戎,還特地将他誇贊了一番。
“惟曹郎有濟世之才、堅忍之志、匡扶社稷之心,此行非你莫屬。”
誰不知道大晉和北戎剛幹過一場,尚未訂盟和解,此行一個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羅鼎咬牙,“豎子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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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羅鼎一樣不能成眠的,還有長信殿裡的端太後。
月色凄迷,燈燭的光影落在她憔悴的臉上,想到元尚乙說的那些話和他對馮蘊的親昵,便滿是哀怨。
“怨得了誰呢?到底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親疏有别,要他跟我一條心,比登天還難……罷了,由他去吧。”
林女史哽咽一聲,“太後,奴心疼你呀。陛下出生的時候,瘦瘦的那麼小一把把,哇哇地哭叫,要不是太後心軟,硬着頭皮在李桑若那毒婦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拉扯大,哪裡能有今日……”
端太後沉下臉,“不得胡言。”
林女史嗚呼跪下,紅着眼擡頭,“太後責罰奴,奴也要說……這些年,旁人不知,奴卻是親眼看着的,太後吃了多少苦啊,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因何就要認一個相識不過短短數月的人做娘?這是将太後的心揉碎了,再将太後的臉打爛啊。”
端太後不言語,默默垂目,一顆心鼓脹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