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櫃的是一個幹癟的王姓漢人老頭,額頭塌陷,面色枯槁如同黃紙,鼠目狗鼻黃牙,目光混昧不清。
死屍客店的掌櫃怎麼如同死人一般,寒生心想,看來人接觸死人多了相貌亦會改變的,就像一清師傅,他把眼光瞟向了一清。
一清相貌本生就豬眼狗鼻羊口,醜陋不堪,工作中經常遭到死者家屬的白眼,後來幹脆要求上長夜班了,他從心底裡對五官端正的人産生了逆反心态,而此刻見到了面貌同樣醜陋不堪的掌櫃,心中油然而生親切之感。
那王掌櫃見到一清,同樣生出好感,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住宿費每人五元,總共三十五元,全部由鐵掌櫃付出,一路之上都是他在破費,寒生也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房間内一溜大通鋪,被褥上散發着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兒,估計從來就沒有清洗過,大家皺皺眉頭,出門在外,也隻能将就了。
一清可忍受不了,寒生知道他的潔癖,眼瞅着他去同那姓王的掌櫃交涉。
那王掌櫃竟欣然邀請一清同他同睡一床,并允諾拿出唯一的一套新的被褥來。
寒生心中放心不下,半夜時,那明月出來豈不……
殘兒大怒,捏緊了拳頭就要沖去櫃台,寒生将其攔住。
“這樣吧,我們等到子時末,明月變回去以後再讓一清過去睡覺。”寒生說道。
鐵掌櫃來到櫃台的前面,掏出了幾十元錢擱到櫃台上,說道:“王掌櫃,我們要些酒菜。”
王掌櫃嘿嘿笑道:“一會兒就得。”講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不一會兒,王掌櫃送來幾盤鹵菜,有鹵豬心、豬肝、豬肚和豬大腸,外加一鐵壺白酒,全都是豬内髒。寒生聞了聞豬大腸,有股淡淡的臊臭味,劉今墨笑了笑,撚起了一塊丢進嘴裡,說道:“吃大腸一定要有點渾氣味才好吃。”
寒生想起自己制作的“三屎腸”來,苦笑了一下。
一清被王掌櫃叫去喝酒,吃的是素菜。
山谷中的秋風,不但沁骨而且帶着中輕輕的呼嘯聲音,使人感覺到身在異鄉的旅人凄涼至極,寒生想起了蘭兒和遠在京城的父親,不覺多喝了兩杯,竟有些暈暈乎乎的了。
一個時辰之後,幾盤豬内髒已經吃光,一鐵壺白酒也已見底,大家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大通鋪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此刻,唯一清醒的就隻有一個人了――沈才華。
王掌櫃和一清兩人坐在櫃台後面的小桌子上對飲。
兩三盤小菜,是油潑辣子和湖南泡菜,腌制的味道很好吃,一清贊不絕口。
“這是我自己用南瓜和山棗釀制的甜酒,你嘗嘗味道看。”王掌櫃今晚上興緻勃勃。
一清飲過啜了一口,說道:“嗯,甜甜的、酸酸的,但是下肚以後又熱呼呼的,這叫什麼酒?”
王掌櫃笑道:“南瓜和山棗都是挑選畸形的,這樣釀造出來口感就獨特,我起的名字叫做‘歪瓜劣棗’酒。”
一清聽罷笑将起來,說道:“太有意思了。”
王掌櫃正色道:“當然有意思,酒品如人品,人五官長的醜,性情異于常人,其實正是一種獨特的表現,一清,你我雖然外觀在常人眼中認為是醜陋,那是見識淺薄,當年李自成的軍師宋獻策,面如猿猴,身不滿三尺足跛,其形如鬼,但卻是當世最高的陰陽家,一個字便颠覆了大明江山。”
“一個字?”一清不解的問道。
王掌櫃借着酒興,便對一清解釋起來:“當年李自成起事,崇祯帝寝食不安,一日,微服私訪,路遇一測字先生。崇祯帝想要知道江山是否有存,便随手寫了個‘有’字。先生問測何事?崇祯說道先問國事,那先生說不好,‘有’字拆開是‘大明’二字的一半,大明天下去一半,隻剩半壁江山。
崇祯帝暗自吃驚,忙說搞錯了,是友人的‘友’字。
那先生問所測何事?崇祯說測民意。
先生說,‘友’為‘反’字出頭,天下百姓恐要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