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1頁)

  “那是我的!”妮子撲上前去,奮力奪下了包袱。

  那女人瞪了妮子一眼,轉身又去翻其他的東西。

  “好了,趕緊點,要不胳膊腿兒太硬了,就更加不好穿了。”郭鎮長不耐煩的催促道。

  妮子懷裡緊緊地摟着包袱,噙着淚水默默地望着那幾個婦女七手八腳地扒掉爺爺的内衣褲,掰胳膊拗腿地換上了“裝老衣服”。

  “好了,回去喊人來,今天就裝棺下葬。”郭鎮長點燃了一根香煙,松了口氣說道。

  棺材多年前就已經預備好了,是槐木的,又重又厚。在民間,一般都用杉木來打棺材,從來沒有人肯用槐樹來做,據說“槐”是“木鬼”,死後要屍變的。可那郭老頭性情古怪,非要用槐木的不可,所以村民們也就不理睬了,隻是作為茶後飯餘的笑料而已。

  郭家的祖墳位于後山坳的向陽坡地上,向前望得見黃河環繞如帶,後靠有高山藏風聚氣,聽說風水還是不錯的。村裡也有人對此不屑一顧,風言風語地私下議論道:“郭家墳地若是風水好,怎麼到了老郭頭這一輩兒連個子嗣都沒有?”

  郭鎮長指揮村民将郭老頭匆匆地埋葬了,豎起了一個大墳包,也沒有立碑,隻是在墳前撒了些黃紙錢,時至中午,人們紛紛扛着鋤頭鐵鍁離去了。

  “妮子,我們回家了。”郭鎮長對長跪在墳前的妮子說道。

  “我要在這裡陪爺爺。”妮子回答道。

  “算了,有财,不要管她了,那邊大家還等着你開酒席呢。”那個一臉橫肉的中年女人拽着鎮長的胳膊說道。

  她是郭鎮長的老婆,擡棺材出村的時候,鄰居大嬸悄悄地告訴妮子說,就是她家收養了妮子。

  墳墓前隻剩下了妮子一個人了,她蹲在地上一張張地撿起散落的紙錢,湊在蠟燭上點燃,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她默默地燒着,心中感到了有種莫名的恐懼,爺爺,妮子好怕……

  黃昏了,冰冷的山風順着山谷吹來,其中隐約聽見有野狼的嚎叫聲。妮子渾身發抖,嘴唇青紫,已經是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她最後給爺爺磕了幾個頭,嘴裡念叨着:“爺爺,妮子明天再來陪你。”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回家去。

  鎮東的老槐樹下,散落着一些紅色的炮仗紙皮,空氣中聞得見淡淡的火藥味兒。自家的老宅門前人影晃動,剛邁進門檻,一股炖肉的香氣撲面而來。

  正房和東西廂房内燈光綽綽,酒氣熏天,碰杯聲、劃拳聲不絕于耳。

  “妮子,你怎麼才回來?”廚房門後突然閃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娘,正是鎮長老婆。

  妮子呆呆地望着屋子裡的人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到廚房裡去洗碗?”鎮長老婆厲聲訓斥道。

  “這……這是我的家呀。”妮子哆哆嗦嗦地疑問道。

  “打今天起,就是郭鎮長的家了,我們好心收養你,你可要聽話懂規矩,聽見了麼?”那女人上前揪住妮子的胳膊,硬是把她拽進了廚房裡。

  廚房内已經換上了大燈泡,明亮耀眼,妮子眯着眼睛望去,有幫廚的師傅正在翻動着馬勺,肉香氣陣陣襲來,已經多久沒有吃肉了……妮子想不起來。

  地面上撂着兩隻大水桶,裡面已經浸泡了滿滿的碗碟和數不清的筷子,水面上飄着一層髒兮兮的油花。

  “妮子,還愣着幹什麼?快洗呀,下一桌還等着用呢。”鎮長老婆闆起了面孔,臉上的橫肉一顫一顫的。

  妮子眼噙着淚花,伸手到了桶裡,皮膚随即變得油膩膩的。

  “啪嚓”一聲脆響,她拿捏不住,一隻八寸大盤子摔在了地面上,裂成了碎片。

  “你這個死妮子,連個盤子都拿不住,你不要吃飯了!”鎮長老婆暴跳如雷,大聲叫罵道。

  “住口!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妮子呢?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的養女嘛,今天喬遷之喜,别把孩子弄得哭哭啼啼的,敗興。”郭鎮長出現在了門口,皺了皺眉頭,生氣地責備道。

  “妮子打爛了盤子,我看她是有意的。”鎮長老婆分辯道。

  “我不是有意的……”妮子委屈的掉下了眼淚。

  “好好,别哭啦,你還沒有吃飯吧?老王,”郭鎮長招呼燒菜的師傅,“你給妮子盛碗飯,多加幾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