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村裡不知誰家的公雞在啼鳴,雞叫頭遍已經夜深,妮子打了個哈欠,抱着包袱合衣睡下了。
黎明時分,妮子做了個夢,夢見了琉璃瓶上的那座城堡,宮殿的大門前,有一個纏頭赤腳的大胡子老頭,将自己交給了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然後說了些離奇古怪的語言,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懂,之後那個男人将自己抱在懷裡走了很遠很遠……
“天亮了,妮子起來生火啦。”一個女人嘶啞的喊叫聲,驚醒了妮子的怪夢。
妮子趕緊爬下了床,将那個大包袱用力的塞進了床底下,然後推門出去。
“趕緊到廚房劈柴燒火去,大乖二乖還要吃了飯上學去呢。”鎮長老婆衣衫不整的站在正房門口大聲說着。
妮子低着頭朝廚房走去,她心中想着趕緊生火熱飯,今天還要帶着大黑去給爺爺上墳呢。
昨夜還留有不少的殘羹剩菜,妮子也不管甜酸苦辣,将它們統統的倒在了大鐵鍋裡,然後生起了火,“咕嘟嘟”的煮了起來。
“妮子,你這是煮的什麼菜,這麼難吃?”鎮長老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兇巴巴地說道。
“我和爺爺每次有剩菜時都是倒在一起熱的……”妮子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糟蹋這些好東西了……豬腦!”鎮長老婆兀自忿忿不已。
“哎,将就吃吧,今天有富複員回來,我們可要好好的慶祝一下了。”郭鎮長一面吃着飯,一面說道。
“你打算讓他住在咱家裡?”女人眉毛揚起問道。
“這個……我弟弟是自衛反擊戰的功臣,工作安排是風陵渡鎮的公安特派員,每月工資開現錢,還有殘廢補助金。”郭鎮長陪着笑臉回答着。
“咳……”女人被一根魚刺卡住了,臉憋得通紅,郭鎮長緊忙起身,手指頭伸進她的嘴裡去拔,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妮子偷偷的溜出去到了柴房,解開了大黑的繩索,帶着它出了老宅,一路向後山坳跑去。
天空陰沉沉的,涼風刮過,飄下了毛毛細雨,山坳裡升起了淡淡的霧氣。
大黑跑在了前面,盡管昨日爺爺下葬的時候,它被拴在柴房裡,但是仿佛能嗅到墳冢的所在似的,徑直的奔着那兒去了。
妮子趕到墳地的時候,大黑已經伏在了墳前“嗚嗚”的悲鳴起來,兩隻前爪輕輕的扒着新土。
妮子的小花襖已經被雨滴打濕了,出來時匆忙未及拿雨傘,如今隻有硬挺着了。她與大黑相互依偎着蹲在了墳前,涼風直往衣服裡鑽,不多時就已經瑟瑟發抖了。雨水順着頭發梢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口唇凍得呈青紫色,此刻,妮子恨不能爺爺的墳墓能有道裂口,她和大黑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的。
山道上走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身披着一件黑色軍用雨篷,内裡是草綠色的舊軍裝,左手拎着一個黃色的旅行袋,腿腳挽起,軍用膠鞋上沾滿了泥巴。
“小妮子,下雨天怎麼一個人蹲在墳地裡?”那年輕人停住了腳步問道,在山西河東一帶,人們通常稱小姑娘為“小妮子”。
妮子擡起眼睛望着這個陌生人,牙齒打戰,哆哆嗦嗦地說道:“我在陪爺爺。”
年輕人笑了,放下旅行袋,笨拙的脫下身上的雨蓬,罩在了妮子的身上,此刻,妮子才注意到此人右衣袖是空蕩蕩的,原來他隻有一隻胳膊。
“小妮子,你叫什麼?是前面風陵渡村的麼?”年輕人問道。
妮子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叫郭妮兒,它是大黑。”
“郭妮兒,看天氣這雨一半會兒停不了,我送你回家去吧。”年輕人好心地說道。
妮子望着天空,陰雲密布,雨勢也漸漸的大了,無奈歎了口氣,低頭道:“大黑,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
天空中傳來隆隆的春雷聲,大雨如注,年輕人和妮子共同頂着那件雨蓬,沿着泥濘的小路朝着鎮上走去。
風陵渡鎮不大,其實就是一個風陵渡村,因扼黃河渡口位置重要,所以民國時期設的鎮便一直的沿襲下來了。
來到鎮東大槐樹下,妮子指了指老宅說道:“那兒就是我的家。”
剛走上台階,迎頭便遇見了鎮長老婆,她見到妮子頓時臉上橫肉一抖,正要發火,突然面孔驟然一變,浮上笑容,嘴裡驚訝地說道:“哎呀,這不是有富嘛?你哥去渡口接你了,你們沒碰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