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認得路的。”郭可兒牽着盲了眼睛的父親,兩人一路徑直奔風陵寺而去。
月明星稀,郭儒昌父女二人來到風陵寺前,遠遠的便聽見有人在“咚咚咚”的用力擂着山門。
“何人深夜敲打山門?”郭儒昌一面走近前,口中低沉的說道。
“寺裡的和尚睡得真死,敲了半天,愣是一個人不出來。”那人回過頭來道,帶有明顯的關東口音。
“寺内根本無有一人,”郭儒昌冷冷的答道,同時鼻子嗅嗅,臉上蓦地露出一絲詫異,“你是什麼人?深夜來寺所為何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倉惶出逃京城的邢書記。
話說邢書記登上京城開往西安的火車,坐在了硬座車廂靠窗的座位,随着列車的開動,他終于長噓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才逐漸的平緩下來。唉,好端端的生活完全給攪亂了,如今負案在身亡命天涯,可苦了黃龍府家中的嬌妻,恐怕今生今世永無再見面之日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怎麼竟讓自己給攤上了呢……想到此,邢書記不僅黯然傷神。
在空氣渾濁的硬座車廂裡,身穿筆挺的藏藍色華達呢中山裝的邢書記,顯得與其他旅客格格不入,他不但衣冠楚楚,而且身材高大魁偉,一看就是個當官的。
淩晨時分,列車經停平遙車站,硬座車廂裡的旅客們都已經昏昏欲睡,邢書記也是疲憊至極,閉着眼睛打起了盹兒。
平遙火車站上來一個身穿灰袍的老者,頭戴道士綸巾,颌下三绺長須,坐到了邢書記的對面。此人手中托着個大紙袋放在茶幾之上,眯着小眼睛,瞟了一眼邢書記,面上隐約露出些許驚訝。此人打開紙包,裡面是些切碎的平遙醬牛肉,濃郁的香氣飄散在了空氣中,令人垂涎欲滴。緊接着,他又從腰間解下一隻酒葫蘆,咬出木塞,“咕嘟”一口,兀自飲酒吃喝起來。
邢書記鼻子翕動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折騰了一夜,腹中饑渴,竟然“咕噜噜”的腸鳴了數聲。
老者嘴裡啧啧有聲,咽下一大塊牛肉,目光乜了一眼邢書記,然後埋頭自言自語的說道:“此乃平遙文廟街‘新盛雷’牛肉,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嘉慶皇帝親賜其為‘人間極品’。當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慈禧太後逃至平遙,品嘗了平遙牛肉之後,贊不絕口,責令地方官年年進貢,果真是美味至極啊……”
邢書記聞言腹中越發饑餓難忍,但自己身為一名縣委書記,實在是難以張口乞食,隻能默默地忍受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同志,看樣子,您是位道士吧?”邢書記故意的搭讪道。
“貧道姓衛,句容茅山道士。”那老者一邊回答着,同時丢進了嘴裡一塊牛肉。
“哦,原來是衛道長,您來平遙公幹啊?”邢書記瞥了一眼紙包裡的牛肉,盡量的套着近乎。
“非也,貧道專程在平遙下車,就為買這老字号的‘新盛雷’牛肉,呵呵。”衛道長說着又“咕嘟”灌了一口酒。
邢書記眼瞅着紙包内紅撲撲的牛肉越來越少,心中着急,于是腦筋一轉,從容不迫的問道:“不知道長可曾品嘗過關東黃龍府的鹵牛肉麼?”
那衛道長乃是茅山上出了名的美食家,聽邢書記這麼一說,忙住嘴問道:“關東黃龍府鹵牛肉?貧道倒是頭一回聽說,不知味道如何?”
邢書記信口開河的胡謅起來:“味道如何咱不敢說,但是當年金兀術可都是帶着黃龍府鹵牛肉的師傅南下與嶽家軍打仗的,據說嶽飛曾經繳獲了幾塊鹵牛肉,一吃連呼過瘾呢……”
“哦,南宋時就有了啊,隻是不知與這平遙牛肉相比起來,味道相差幾許?”衛道長有些懷疑道。
“衛道長,咱沒吃過平遙牛肉,不敢妄自評斷。”邢書記意味深長的瞅着紙包說道。
Qī.“那就請嘗嘗這平遙牛肉……”衛道長将紙包往邢書記面前一送,頗為急切的說道。
shū.“關東漢子可都是大把的抓着吃,方能品出味道的。”邢書記裝作不好意思的說道。
ωǎng.“但吃無妨。”衛道士大方的說道。
話未落音,邢書記顧不得書記的顔面,早已一把抓下,結結實實的填滿了一嘴,連連支吾道:“好吃,好吃。”
“你是關東人?”衛道長盯着他問道。
邢書記用力在吞咽着,一面點點頭。
“看你身上的這套行頭,應該是位國家幹部吧?”衛道長推測着說道。
“縣委書記。”邢書記脫口而出,随即又抓了一大把牛肉,茶幾紙袋上面已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