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第5頁)

  “您這要去哪兒?”那警察和藹的問道。

  冉老漢眯着一對青光眼仔細的打量着那名交警的裝束,口中疑惑的問着:“你是憲兵麼?我是中國遠征軍第54軍198師少尉排長......”

  交警聞言笑了,熱情的說道:“原來是國軍老前輩啊,聽老人講起過,你們198師打騰沖時傷亡最多,阿叔家住在哪兒?我送您回去。”

  當年中國遠征軍浴血奮戰,以犧牲近兩萬人的代價從日軍手中收複騰沖,當地百姓感恩戴德,以至于私下裡都尊稱“國軍”。至今,前往騰沖的内地遊客,仍可聽到此類稱呼,這在大陸已是絕無僅有。

  “馬站。”冉老漢嘴裡喃喃說道。

  馬站,是茶馬古道馬幫歇腳的站口,是滇西境内的最後一站。該地境内孕育有第四紀新生代火山群,黑空山、大空山和小空山三座火山呈鼎足之勢。這裡森林茂密,珍稀樹木繁多,五百多年的古鵝毛樹,六百多年的紅豆杉樹王,都是世所罕見的。

  年輕的交通警察攔住了一輛前往馬站的農用車,扶着冉老漢坐好,并叮囑交待司機說,這是一位遠征軍的老兵,請其務必安全的送到馬站。

  望着遠去的冉老漢蒼老背影,年輕的交警充滿了敬意,中國遠征軍在騰沖百姓的心中,并沒有随着歲月的流逝而淡忘。

第155章

悼亡妻

  出騰沖城北行五十餘裡便是馬站了,這兒是縣境海拔最高的地區,四周數百裡的範圍内有火山錐九十多座。随着時光的流逝,300多年前最後一次火山噴發流淌出的熔岩,如今已經為茂密的森林所覆蓋。火山口、火山湖、柱狀節理、火山岩洞......在深藍色的天空映襯下,蔚為壯觀。開春時節,白色的杜鵑燦爛如雪,如今已入秋,雲霧出岫似玉帶環繞着大小空山,恍若仙境一般。

  冉老漢默默的望着綠茵茵的火山錐,思緒回到了當年新婚燕爾之時......她叫紛兒,小他很多,單純而善良,可惜好人不長命,二十多歲年紀輕輕的就病死了。安葬完妻子之後,湖南方面就來人将其押解回了老家,那時湘西正在剿匪,鄉間很亂,冉老漢身為國軍少尉排長自然免不了受到管制。後來的曆次運動都受到波及,自己身份不好,加之雙目半盲,因此也就沒有再婚,以撿破爛拾荒為生。

  “好一個騰嶽州,十山九無頭......”司機雙手握着方向盤,嘴裡哼起了當地的民謠小調,顯得很是悠閑自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冉老漢則口中嗫嚅着那首蘇東坡的悼亡詩,感覺心裡堵的很是難受,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

  “喂,老兵,馬站到了。”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

  冉老漢道謝後,在街上買了些香燭燒紙,然後拎着蛇皮袋獨自朝着大空山走去,紛兒就埋在那兒的密林之中。

  盡管四十年過去了,樹高了,林密了,但山川依舊。冉老漢憑借着過去的記憶,一步步的朝着山上攀去。

  夕陽西下,夜幕漸漸的降臨了,天地間朦胧一片。

  随着越來越接近亡妻的荒冢,冉老漢的心跳開始加速,最後終于來到了一株巨大的古鵝毛樹下,當年就是自己親手将紛兒葬在這裡的。

  還未走到長滿野草的荒墳丘前,冉老漢已經實在抑制不住,竟自咧開了大嘴嗚嗚的哭了起來......

  “紛兒,四十年了,我來看你了......”林中的蟲鳴聲在這一刻都止住了,歸巢的鳥雀也不再喧嚣,除了風吹樹葉的飒飒響動外,就是冉老漢撕心裂肺的恸哭聲。

  他撲在墳丘上,嗚咽了很久很久,最後顫抖着雙手取出香燭點燃插在地上,然後開始焚燒紙錢。

  月亮升起來了,透過鵝毛樹枝桠照射在冉老漢的身上,他睡着了......

  夢中,紛兒坐在窗前正在梳妝,回頭對着他嫣然一笑,幽幽說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才來看我?”

  “紛兒,四十年了,我每晚都在夢中與你相聚......”

  “月亮圓了又缺了,紛兒一直都在等你......”

  一陣陰風拂過,幾滴冰涼的露水珠落在了冉老漢的臉上,他猛然的驚醒了。

  一縷清涼的月光斜照在墳頭上,耳邊依稀聽到腳步聲,一個身着對襟白褂子的白發蒼蒼老太婆,拄着一根樹杖來到了近前。

  “你是誰?”冉老漢揉了揉眼睛,望着這個深夜出現在荒冢邊的詭異老太婆,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唉,世間事,情最難久,多情人必至寡情,”老太婆口中歎道,“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見人不見心,見心不見人啊......”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冉老漢年輕時任國軍少尉,也曾是讀書之人,但仍不明白老太婆話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