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知道了,有大人在能有什麼事兒。”
劉忠世将蘇九月留在了此處,讓她後邊兒跟着車隊慢慢來。
一路上老人跟他們講這裡是原本的街道,那處又是什麼員外的住宅,等到了縣衙,又彎腰指給他們看。
“這裡原本就是縣衙,如今全被埋了,這就是原本屋檐上行什(五脊六獸的一種)的觸須。”
吳錫元歎了口氣,又問道:“縣太爺呢?可還活着?”
老頭子叫邢老頭,聽了他這話點了點頭,“活着哩,如今就在點翠山主持大局。”
說起這位縣太爺,他的神色複雜極了。
吳錫元沒注意這些,松了口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好不容易到了點翠山,吳錫元看着那不足五丈的小山頭,嘴唇微微抿起。
就聽到邢老頭催促道:“大人,到了,你要上山看看嗎?”
吳錫元嗯了一聲,率先擡腳走了上去。
山路不怎麼好走,他才剛走過兩個彎,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他們家人都病成那樣了,趕緊擡下山去!自個兒不想活了,可别拖累了山上的人!”
吳錫元一愣,腳下的步子都快了些許。
他急急忙忙爬上了山頂,看到那熟悉的身形,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中激動,叫了一聲,“玉春!”
孟玉春聽了也是一頓,立刻轉過身來。
待看到吳錫元之後,他興奮地跑了過來,“錫元兄!哈哈哈哈!好家夥,我還以為我餓了兩日,餓得幻聽的,你咋的來了?”
吳錫元拍了一把腰間的寶劍,愁眉苦臉地道:“還不是奉皇上的命令?”
孟玉春哈哈大笑了起來,“能者多勞嘛!幸好你來了,帶吃了嗎?”
吳錫元看着他消瘦的身形,知道這陣子他實在吃了不少苦。
“你倒是聰明,還知道給自己戴個面巾。”吳錫元打趣兒道。
孟玉春歎了口氣,“原先那些話本子也沒白看,好歹知道了這些常識。這兒許多人染上了怪病,你也看到了,能用上的東西都埋在了泥沙下邊兒,我就是有心救他們都沒轍,隻能盡力保更多活着的人。”
孟玉春當初中了二甲的最後一名,好歹也是個進士了。
他想着外放出去混些功績,過幾年慢慢就升上去了。
可誰知道他才來三花縣當了一年不到的縣太爺,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别說功績了,小命差點都沒了。
他吃着吳錫元帶來的餅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着:“我命好苦啊!大水來的時候,會水的不會水的都沒差,根本嗆的擡不起頭來。幸好我抓住了個門闆,才一路飄到了水退,路上還順便救了兩個人。”
吳錫元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就聽孟玉春又接着說道:“也虧得當初你讓我學五禽戲,後來出來做官我也沒落下,一直在練。不然在水上飄那麼久,我怎麼都撐不下來。”
“這山就這麼大,大半個都被埋了,也虧得如今是夏日,山上還有些吃的。我們才能堅持到開封府那邊兒派人過來送糧,送來的糧食不多,年輕人能走動的都跑了,如今山上隻剩下些老弱病殘。有些人生了病,我要将他們送下山,他們還不情願。可若是這些老弱病殘的染上這病,真就是死路一條了。”
……
孟玉春這輩子無疑是幸運的,他從小也沒吃過什麼苦,是真正的一心隻讀聖賢書。
這一個多月是他最苦的一段時間了,心裡苦還沒有人能說,他日日夜夜都睡不好,整個人瘦得連衣裳都撐不起來了。
這會兒對着吳錫元,他的兄弟好生吐槽了半晌,心裡才痛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