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緊張,”高文看出漢默爾的緊張,語氣平和地說道,“說說你的想法。”
“我……我沒什麼想法,”漢默爾低着頭,語氣謙卑地說道,“子爵小姐實在是學識淵博又智慧過人,她設計的那些都是我們這種窮苦人一輩子都看不明白的東西,我要學會用就很費力了,怎麼能提出意見來?”
高文看着他,搖搖頭:“魔法方面你當然不懂,但爐子和鐵砧是你最了解的,在這方面你是專家,我們都會尊重你的意見。”
尊重……一個平民的意見?
漢默爾一時間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但看到高文、赫蒂、瑞貝卡三人臉上都是格外認真的神色,他終于确認這是真的——起碼公爵老爺确實這麼說了。
于是他隻能硬着頭皮:“我覺得……我覺得既然爐子今後就要用真正的魔法來增溫了,那與其在舊的爐子上修修改改,其實不如徹底從頭搞,弄一種全新的爐子出來……”
高文眉毛一挑:“全新的?”
漢默爾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努力清晰、明白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既然用上真正的魔法了,那就沒了原先那些符文的限制——首先爐子可以更大一點,一次熔煉的鋼鐵就會多出很多,然後既然魔法陣不會有碎裂的問題,那爐子也不用總是熄火、冷卻,或許可以讓它一直燒着,這樣就省了重新熱膛時候的費工費時。不過這樣就得時時刻刻不停地用着它……”
高文很認真地聽着,隻有在遇到自己認為可以提建議的部分時才會出聲打斷一下,而漢默爾則把自己所有的想法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他剛開始還因緊張而磕巴、錯漏,但很快便越說越順暢,而等到快說完的時候,他感到了十足的驚訝。
他沒想到高文真的在認真聽着自己的講述——一個大公爵,真真正正的大貴族,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人物,竟然真的站在這個亂糟糟的地方,聽着自己這樣一個平民的意見,而且那不是僞裝出來的傾聽,因為高文不但在一邊聽一邊點頭,甚至還時不時會提出一些細節的問題和建議!
那些問題和建議讓漢默爾時不時會迷茫一下:眼前這真是一個從未接觸過風箱和鐵錘的貴族老爺麼?他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和鋼鐵熔煉有關的事情?
雖然其中很多問題在漢默爾聽來都有點天馬行空,但毫無疑問,那些問題都是緊緊圍繞着鋼鐵冶煉的實際情況展開的——絕不是“金木菊在開花的時候都應當分成兩個花苞而不是三個”這種鬼話!
等漢默爾終于說完之後,高文輕輕舒了一口氣,并盯着老鐵匠的眼睛。
老鐵匠緊張起來:“老……老爺……”
“你當鐵匠多少年了?”高文突然問道。
“三……差不多三十年了,”漢默爾趕緊回答道,“不過我們這種人,記不太清楚年月……”
“一個三十年的老鐵匠,我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多創新性的想法,”高文有些困惑,“按理說這些想法都是那些思路不受限制的年輕人才容易産生的,你怎麼會想到這麼多?”
漢默爾張了張嘴,幾秒鐘後才說出話來:“……老爺,不怕您笑話,我這些想法其實都不是剛冒出來的,這些想法都攢了好些年了……”
高文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說說看。”
“我當了幾十年鐵匠,對爐子和鋼鐵這一套實在不能再了解,要說習慣,也确實早就用習慣了,”漢默爾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擠出了一個笑容,“但我還記着自己還當學徒的時候——那時候我父親是村裡的鐵匠,我跟着他學手藝。有一年,領主讓我們煉出一批精鐵來,我就自告奮勇地要自己掌爐,我父親覺得我學了好些年,也該獨當一面,就讓我試試,但這一試卻出了岔子。”
漢默爾頓了頓,接着說道:“我太急躁,在爐子冷卻的時候沒有等足夠的時辰,就重新升了溫——結果符文就碎了。
“符文一碎,爐子也就徹底報廢,那是鐵匠鋪裡最值錢最緊要的東西,父親大發雷霆,把我吊在鋪子門口抽了半天,幾乎把我打個半死,他說他沒把我直接打死的唯一原因就是一旦真打死了,就沒人幫家裡幹活,也沒人繼承鐵匠鋪子……
“那一年,我們沒能完成領主的命令,父親在城堡裡挨了好幾十鞭子……”
顯然,學徒時期的這件事,在漢默爾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而在被父親責罰,又看到父親去城堡裡領受懲罰的時候,他心中對鐵匠熔爐的很多想法便開始萌芽了。
萬幸,三十年過去了,那些萌芽還沒有徹底枯死在漢默爾的心底——或許它們已經枯萎了,但瑞貝卡“在熔爐上畫魔法陣以取代符文”的計劃,讓這位老鐵匠心底重新湧現了希望。
能夠重新湧現希望,這便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突破。
既然這位老鐵匠并不像自己擔心的那樣是個無法變通、難以接受新事物的人,那麼一些東西似乎可以提前着手準備了。
第00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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