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6頁)

  他在自己位于帝都的宅邸裡,站在那座高高的塔樓上,俯視着腳下宏偉的帝都,偶爾又眺望着那座黑沉沉的、籠罩在威嚴中的皇宮。

  這裡是提豐帝都,奧爾德南。

  這座城市的名字源于古代巨人語,意為“千年城”,盡管它作為新帝都聳立在這片土地上才隻有區區兩百年時光,但驕傲的帝國人無疑相信着他們所建造出的偉大城市将如神話中記載的巨人王朝一般,在大地上矗立至少千年之久——而這座城市中的一切也似乎都在顯示着這種驕傲的精神。

  在這座城市中,有着無數座高高聳立的尖塔,無數用巨石雕琢成的英雄雕像,它們在地上拔地而起,就像要挑戰天空般筆直地指向天際,在那鱗次栉比排列的哥特式建築之間,是規劃整齊、寬闊到可以供十輛馬車并駕齊驅的“帝國大道”,這條大道将整個奧爾德南分為東西兩個城區,而大量筆直、平坦、寬闊的石闆路便從帝國大道延伸出去,在整個城市中勾勒出一個個整齊而充滿銳氣的區域。

  整座城市就仿佛一個結構飽滿、棱角分明的複雜幾何圖形,一切都被規劃的井然有序,與其他王國那混亂、陳腐、擁擠的老舊都城截然不同,因為這座城市确是全新的:兩百年前的舊帝都在大崩塌中沉入地下,早有準備的皇帝陛下在災難爆發前便在這片平原上建造了新帝都,并賜名為“奧爾德南”(千年城)。由于帝國實力雄厚,當初的規劃又考慮周詳,奧爾德南自建成之日起便成為了大陸上最壯麗、最宏偉的城市之一,一直以來,裴迪南大公也深以能夠生活在這樣一個偉大的國家,生活在這樣一座偉大的城市中而自豪不已。

  但是今天,他卻感覺一種危機感正從心底彌漫上來,讓他哪怕看着這座繁華的都城也難忍心中不安。

  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羅塞塔·奧古斯都大帝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安蘇展開一場大戰,他駁回了所有反戰派的大臣,甚至把力主和平的冬堡伯爵趕出了皇宮,其态度之堅決前所未有。

  說實話,裴迪南大公并不擔心這場戰争的走向,他相信帝國軍隊,就如他相信自己的武藝和刀劍,他知道西北方向的安蘇王國是一個陳腐又虛弱的國度,它有着和提豐一樣古老的曆史,卻被這曆史拴住手腳,變成了個行動遲緩氣息奄奄的老人,他們那數百年來毫無長進的軍隊和武器根本不是帝國士兵的對手,而反觀提豐帝國——數次成功的軍制改革以及行政革新讓這個國家正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不論是軍隊士卒還是各級官員、國内民衆,提豐都遠遠強于那個垂暮的鄰國,這場戰争的勝負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裴迪南擔心的隻是那位皇帝陛下,擔心的是羅塞塔·奧古斯都本人的狀态。

  皇帝陛下一向是個威嚴而果決的人,但他還不到獨斷專行的地步,他會認真聽取每一個大臣的意見,哪怕這些意見不足以動搖他的決心他也會耐心去聽,而不會直接駁回所有的反對聲音,他又重視每一位貴族的血統,斷然做不出在大庭廣衆之下羞辱一位實地實權伯爵并将其逐出皇宮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兩件事都做了。

  裴迪南公爵想到了自己上次見到羅塞塔·奧古斯都皇帝時的景象,那位威嚴的皇帝陛下坐在他的黑鐵王座中,渾身都被王座靠背和王冠的陰影籠罩着,他雖然耐着性子聽完了自己最信任的公爵的話,卻回複的興緻恹恹,似乎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而在裴迪南離開的時候,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位皇帝陛下在對着面前的一個水盆自言自語,就好像那水盆中藏着一位聽衆,在和那位皇帝交談一般。

  将視線從遠方的皇宮上收回,裴迪南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想到了流傳在奧古斯都家族血脈中的那個詛咒——那個在兩百年前才出現的,隻有少數人知道的詛咒。

  他們會聽到常人不可聽的聲音,他們會見到常人不可見的事物,他們會在常人無法理解的途徑中了解禁忌的知識,他們由此獲得超乎尋常的智慧和見地,甚至能做到超前的思考和布局,但最終……

  他們的精神會被拖入那個不可見不可聽的世界,隻在這個世界留下一具陷入瘋狂的軀殼。

  在上上次見到羅塞塔皇帝的時候,陛下是思緒清楚,言談正常的,然而裴迪南深深地憂慮——瘋狂的征兆恐怕已經在那位君王的身上顯現了。

  他轉過身,拉動手邊的一根繩索,召喚仆人的銅鈴随之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露台的門被推開,一個身穿藍色罩衫的侍從出現在裴迪南面前。

  “老爺,”侍從低下頭,“有何吩咐?”

  “拿來我的外套,另外去把馬車準備好,我要去見見冬堡伯爵。”

  ……

  黑暗山脈北麓,新塞西爾領。

  高文正在巡視新建設起來的磚窯廠,與他一起的,還有最近正忙着在領地上“補充本土知識”的尼古拉斯蛋。

  一座座加裝了魔法催化與符文扳機裝置的磚窯在空地上排列着,借助埋設在地下的“魔網二号”的驅動,它們正在進行第一次“試燒”。

  由于現在還搞不出更加精确的控溫以及可靠的運輸裝置,再加上領地目前建設能力有限,高文并沒有直接把自己構想中的“魔法式隧道窯”拿出來,而是準備先用較為傳統的爐窯進行簡易改造,首先解決“有無問題”來進行現階段的過渡。

  不過雖然爐窯采用了較為原始的形式,但考慮到将來的擴展和改造,這座磚窯廠地下埋設的魔網還是嚴格按照高标準建造的,它的功率甚至比鋼鐵廠那邊更高一些——隻不過由于魔力數據化的工作還無頭緒,高文暫時還沒辦法确定兩套魔網的具體功率有多大。

  感受着周圍空氣中魔法力量的有序流動,渾身上下澄明瓦亮的尼古拉斯蛋在半空晃了晃身子,從球體内部傳來帶着金屬顫音的聲音:“必須承認……雖然一切都很原始,但這個世界着實是有趣的很,這些流動的能量,還有你們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的方式,在我的世界觀裡都是沒法想的。”

  “這就是物理規則的不同了,”高文頗為認同地感歎了一下,“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你這樣一個來自規則不同的異世界的‘穿越者’,在落到這個世界之後竟然能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而沒有因為規則不同發生自我崩解,這可是莫大的幸運。”

  “穿越者?你這個詞用的好,”尼古拉斯蛋嗡嗡地說道,“你還真是我的知音啊,不光能聽懂,能認同我的經曆,還總能想到跟我一樣的事情——說實話,我當初意識到這邊跟我老家規則不同之後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那時候我是生怕自己的身體會突然‘砰’一下子就給分解了,畢竟兩邊連物質結構都不一樣,但後來我就想明白了——如果真要分解,那我落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也就分解了,既然當時沒事,那就說明我命大,擔心個球嘛……”

  “那你想明白自己能安然存活的原因了麼?”高文笑着問了一句。

  “那誰知道去,”金屬球左右晃晃,“我連自己名字都忘了,還有工夫想這些?”